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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5.10  中國時報   【童元方】

     因為愛讀傳記,陳之藩的散文中有一類是關乎科學家的。他寫科學家的成就,也寫他們的苦悶;寫他們的貢獻,也寫科學發展在文明演進上對人類的衝擊。在陳先生的文章裡,這些大科學家從書本中靜態的知識跳躍而出,還原成活生生的人。

     六

     陳先生自己絕對不寫傳記。他以為傳主作傳,選擇事件本身已放大或縮小了事件在人生中的比重,尤其自傳是為自己作辯護的,觀點既有所偏,何 來真相?但他卻非常喜歡看傳記,尤其是西方人的傳記。也許因為中國人有一「諛墓」的文化,而西人有一「懺悔錄」的傳統,許多自傳、傳記、回憶錄乃多少還原 了一些文字背後的事實。所以他特別喜歡看西人的傳記。

     也許因為愛讀傳記,陳之藩的散文中有一類是關乎科學家的。比如他寫科學家的成就,也寫他們的苦悶;寫他們的貢獻,也寫科學發展在文明演進 上對人類的衝擊。這衝擊的結果不一定是正面的,但你也無法阻止其發展的速度與所帶來的能量。陳氏曾引京戲名武生李還春的話說:「戲者,細也」。亦即在細節 之中才見戲。陳先生看科學家的傳記,每能從細節中認識其人,而自己寫科學家的故事,也每能以小見大。比如牛頓在三一學院時代的筆記,反映出他的胸襟狹隘, 但也透露出他清教徒式的自我鞭笞。

     看泰勒(Edward Teller)的回憶錄,書前的獻詞,獻給來自匈牙利,後來歸化為美籍的四位朋友。他們全是大科學家:房卡門(Theodore von Karman)、西拉德(Leo Szilard)、維格納(Eugene Wigner)、馮紐曼(John von Neumann)。房卡門是錢學森的老師,航天專家。馮紐曼是歐本海默在原子能委員會遭拒後,遞補主任一職的計算機大家。愛因斯坦寫給羅斯福總統要求研製 原子彈的那封著名的信,是西拉德與維格納出的主意,而由西拉德與愛因斯坦共同起草的。這本回憶錄在二○○五年出版時,泰勒的四位故人都已不在人間。陳先生 認為垂垂老矣的泰勒獻此書予四位逝世的朋友,「不只是以他們的科學成就為榮,而且以他們的政治立場為傲。」即以在全美瀰漫著靠左的氣氛中,他們反共,預示 並呼應了日後匈牙利革命的怒潮。這一部傳記不啻是泰勒的,也是那四位科學家的,正如書的副題所示:一部廿世紀科學與政治的日記。

     回憶錄呈現了泰勒的政治立場,而泰勒是楊振寧的論文指導教授,楊的尊師重道從他對吳大猷、王竹溪的態度上看得出來,但因親近費米、歐本海 默而避談泰勒,在在反映了政治理念上的分歧在學術承傳上的影響。陳先生的〈三山五嶽〉從一個特別的視角為楊振寧的人生做一小注,而這小注的大背景──二戰 的風雲與炮聲正是泰勒的回憶錄所見證的大時代。是在陳先生的文章裡,這些大科學家從書本中靜態的知識跳躍而出,還原成活生生的人。三、四十年代的中國留學 生,除了楊振寧以外,亦多有與他們直接互動者。二十世紀下半葉的世界地圖因這些留學生的去留而整個動了起來。李白、杜甫雖是千多年前的古人,我因為讀詩而 與他們熟稔,彷彿朋友似的;然而這些科學家雖是近人,我卻是生平第一次對他們有感覺。

     在《劍河倒影》中,陳先生介紹開溫第士實驗室,知道第四任主持實驗室的教授是分裂原子的盧瑟福(Ernest Rutherford)。但直到〈潮頭上的浪花〉,說到李國鼎與張文裕在三十年代去劍橋師從盧瑟福,才由李國鼎帶出盧瑟福與卡比查(Pyotr Kapitsa)之間牽涉英蘇兩國的傳奇了。

     陳健邦在二○一○年台灣台南的成功大學舉辦的「陳之藩教授國際學術研討會」中口頭發表了「科學家的人間情懷:歷史、傳統、風格的思索」。 他提到陳先生的散文有公案的特色,反襯出作者跳躍性的思考。他以一個四十年讀者的身分,強調出版陳之藩散文集插圖本與註釋本的必要,因為陳氏散文豐富的內 容加上跳躍性的思考,對現今的讀者而言,所有陳先生認為「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其實大家都不知道。他現場舉一例,即是卡比查。卡比查是誰?與盧瑟福的關係 為何?都不清楚。換句話說,陳之藩認為可能使行文累贅的部份,即陳健邦以為註釋本應該補上的部分。由跳躍式的思考所形成的跳躍式的語言,是陳之藩散文的另 一特點。

     我們再來看錢德拉塞卡(S. Chandrasekhar),這也是陳健邦在研討會上舉出的例子。不過點到即止,沒有深究。《思與花開》裡〈難堪的挫折〉和〈求真與求美〉兩篇是從李政道對白矮星的研究,直接切入錢德拉塞卡的故事的。

     李政道一九五○年的博士論文在天文學方面,寫的是白矮星,所以他先到白矮星理論的創建人錢德拉塞卡工作的天文台與其共事過幾個月。錢德拉 塞卡一九八三年獲得諾貝爾獎。得獎原因據陳先生說是他半世紀前對恆星的研究,主要內容是對白矮星的結構和變化的精確預言。是一九三五年年初在英國皇家天文 學會的大會上發表的。就在他宣讀論文之後,當時最炙手可熱的天文學大師愛丁頓反駁了他的觀點,且立時把他的論文當眾撕成兩半。這篇論文實是黑洞的萌芽,經 此震天撼地的一撕,不只黑洞的研究停頓多年,而錢氏遭此公然侮蔑,在英國再也無法立足,只有橫跨大西洋落腳美國。然而他不但忍受了屈辱,而且理解愛丁頓的 火氣是來自他自己根深柢固的成見,而未予以反擊。

     這兩篇散文均寫得清楚,卻不易明白,因為所牽涉的背景知識太複雜。陳健邦所謂的跳躍式的語言,至少有部分理由可能是讀者追不上陳先生在知識上的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註釋本的出版似乎有其必要。

     七

     在《散步》一書關乎科學家的文章中,有一組陳氏環繞著楊振寧與李政道而寫。楊、李二人不能不說是中國近代科學史上出類拔萃的人物。而他們早年的相知與日後的絕裂也幾乎成了公眾的話題。可能當時中港台為慶祝楊氏八十大壽,一口氣出了許多楊振寧的傳記,內容類似,只是篇幅不同,繁簡有異而已。既為統一口徑,又何必勞師動眾,浪費讀者的時間?而楊李之間的瓜葛,不論誰是誰非,均屬片面之詞。陳之藩對此千人一面的寫作現象,甚感無味。

     陳之藩既博覽群書,從各種傳記材料中於不疑處有疑,一些原屬朦朧的影子遂逐漸清晰地浮現出來。於是陳氏自己提起筆來。在比興之外,以賦體描摹這些人生片斷。而在細節的表達之上總有一綜合性的看法,陳先生特別喜歡用詩來概括。

     〈橫看成嶺〉宏觀楊氏出生的一九二二年「世界大事」的橫切面,也就是楊氏成長的語境。陳先生在敍述與科學家有關的歷史事實時條分縷析,清楚明白;但最後仍舊以東坡的兩首名詩做結以表明自己的立場。

     一為〈題西林寺壁〉: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以此總結他所描述的橫切面;一為〈廬山煙雨〉:

     廬山煙雨浙江潮,不至平生恨不消;既至到來無一事,廬山煙雨浙江潮。

     以此綜論中國人在科學史上的進展太慢,相對論的立說與規範場的立論還沒有人用人文的語言作較佳的詮釋。我們發現欲表達綜合的概念,陳氏屢屢用詩。與數學相比,詩的語言似乎不夠精確,然而以其比喻的性質反而更加貼近作者想要表達的真義。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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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5.9中國時報  【童元方】

     陳之藩曾說科學與詩很相近,科學界的研究科學,與詩人踏雪尋梅的覓句差不太多。 研究科學即是全世界的人共同唱和一首詩,最好的出來了,大家就另找一個題目。在陳之藩的腦海裡,科學與詩,並沒有什麼分別,均在覓句。用陳氏自己的話說: 「科學原來像詩句一樣,字早已有之,而觀念是詩人的匠心所促成的。」這裡面只是對真的好奇與對美的欣賞。

     陳之藩的散文,尤其是後期出版的四本:《一星如月》、《時空之海》、《散步》、《思與花開》亦當作如是觀。我們從他的文章裡知道他愛詩, 卻遺憾自己不會作詩。他表達自己的工具有二,一是數學,一是散文。他所寫超過一百篇的科學論文,我絕大多數不可能理解,但時常看見他對著方程式寫成的文章 讚歎:「這結果真是太美了。」我頓有所悟。不論他是寫科學論文,還是一般的散文,其實都是在作詩。人皆以為陳氏以科學家的身分寫散文是一令人驚訝的事,好 像科學與人文互不相干。

     實則他是以兩種工具在覓句。

     一

     科學論文屬專業範疇,本可以不論,但陳先生有一篇論文居然是從一封私信的內容激發出來的。

     現世所存米列娃給愛因斯坦最早的一封信,是一八九七年她在海德堡大學當旁聽生時寄到蘇黎世的。米列娃在信中告訴愛因斯坦奈卡谷的景色迷 人,但那幾天總是裹在濃霧中。她什麼都看不見,除了霧,還是霧。對這鋪天蓋地的霧,米列娃的形容是:「荒涼到無限;灰暗到無窮」。但從只有霧的世界聯想到 「無限無窮」的觀念,是洋溢著青春活力的米列娃所併發出來的逼人聰慧。她說:

     我認為人之無能了解無限無窮這一觀念,不能歸咎於人類頭顱結構之過於簡單。人是一定可以了解無限的,如果在他年輕正發展感知能力的時候, 容許他冒險進入宇宙,而不是把他禁錮在地球上,甚至局限於窮鄉僻壤的四壁之中。如果一個人可以想像無窮的快樂究竟是多大快樂,他就會了解無限的空間究竟是 多大空間──我想空間比快樂應該容易理解得多。

     這段話激盪出陳先生二○○二年在美國麻州劍橋所發表的一篇科學論文:「Poetic and Scientific Representation of Infinity: A Wavelet Approach to the Impulse Function」,大概可以譯成:「詩與科學在『無窮大』上的表現方式:以小波方法看脈衝函數」。

     這是由米列娃信中的哲學思考與文學描述,所帶出來的一篇科學論文;而一般散文的語言更是反映了陳先生同時使用兩種工具作詩的特色。而在覓句的過程中,這兩種語言可以互相補足。

     二

     先從〈時空之海──布萊克的一幅畫〉說起。這篇文章本身也是一封信,陳氏從布萊克的畫說到他的詩,再從他的詩中摘出四句,並自譯如下:

     一粒砂裡有一個世界,

     一朵花裡有一個天堂,

     把無窮無盡握於手掌,

     永恆寧非是剎那時光。

     這幾句詩是戴森(Freeman Dyson)最愛引的。他之所以愛引,陳先生以為並非因為詩美,而是因為戴森瞭解愛因斯坦的語言。〈廣義相對論〉只有一個式子,陳在這篇散文裡特別列出來:

     Pμν–1/2gμνR=–8πGTμν

     他接著說,若不用數學,而用詩句來說明愛因斯坦的時空觀,沒有比布萊克這幾句更神似的了。牛頓的時空觀以為時間是無盡的長流,空間是無限的延展。而愛氏的則是:「過去、現在及未來並無區別,只是幻象而已。」〈時空之海〉最後以陸游的兩句詩作結:

     三十萬年如電掣

     斷魂幽夢事茫茫

     八百多年前的中國詩是不是暗合了愛因斯坦宇宙的秘密?

     陳之藩也可以引惠勒(John Wheeler)的兩句話來說明廣義相對論,而這兩句話即使沒有詩的形式,卻有詩的內容:

     空間作用於物質,告訴它如何運動;

     物質作用於空間,告訴它如何彎曲。

     陳先生曾告訴我,愛因斯坦形容他自己建立的方程式,左邊堅實如鑽石,右邊軟弱如蘆葦。由此他想到已隨風而逝的故友巴弧天。巴弧天說, 「『魚戲藻』該對什麼好呢?應該對『鼈爬沙』。因為『魚戲藻』這麼美而巧的句子只能對像『鼈爬沙』那樣又笨又拙的。」陳先生對我說,「『魚戲藻』就是廣義 相對論等號左邊的鑽石,而『鼈爬沙』就是右邊的蘆葦了。」

     廣義相對論從數學式子到布萊克的詩,再到惠勒的佳句;從愛因斯坦對自己方程式的形容再到巴氏戲言,陳先生逍遙而遊,從不同的方向與角度在覓句,已不是他年輕時所說最好的出來了,其他的人就罷唱,而是不斷會有新的佳句出現,他也就繼續享受覓句的過程。

     三

     《散步》這本散文集裡有一輯很特別,收的文章主要是有關科學的題目。除了說「黃金分割」的四篇外,一篇談資料壓縮,是為成大電機系戴顯權教授的書所作的序;一篇說費曼(Richard Feynman)1/243 = 0.004,115,226,337,448的怪數。

     論「黃金分割」的那幾篇,說明由十進位來表示的0.382與0.618兩個數字,若以二進位來表示,會得到「對稱」的圖形。換言之,黃金 分割以二進位來表示時,呈現出對稱之美,兩數之間是鏡面對稱,而一數發展開來是平移對稱。這幾篇文章發表的時候,曾引起極為熱烈的討論,而對一些質疑,陳 先生又很幽默地引出列子「取金之時,不見人,徒見金」的故事來自嘲。對陳先生而言,任一問題在他思考、探索的過程中,不論是古是今,是中是外,是科學,是 人文他都能予取予求,自由運用。譬如講費曼那個怪數的文章卻是從何其芳的詩句開始的:

     上帝既然創造了夜令人安息,

     就不該再創造令人無眠的月光。

     把失眠的原因從費解的數字轉為天宇的月光,給乾枯的話題立時點染出詩意。其實何其芳的原句是這樣的:

     神啊,你創造黑夜是為了睡眠,

     為什麼又創造這月亮,這群星,

     這飄浮在唇邊的酒樣的空氣?

     陳先生少年時欣賞其詩中意象,不知不覺記住了,但卻在無意間替人改了文字,只是這改動竟比原詩更精煉、更簡潔。

     說明資料壓縮的必要,陳先生可以從今日信息的頻繁傳遞與大量堆存回溯到《史記》的寫作方式。書寫的過程是信息的傳遞,而儲存則在於「藏之名山」的竹簡。資料壓縮的方法是以精純的文字來節省竹簡的空間,而後人閱讀的 工具則是古文的認識與理解,所以讀史可以視為編碼解碼的程序,而竹簡如晶片,所寫的字則是位元了。這樣貫通古今的思考方式,可以從電腦的科技發展追究到上 古史的寫作,因而悟出竹簡到晶片是工具在變,而傳遞與儲存的思想其實並沒有改變太多。陳先生散文的語言縱浪大化之中,並沒有什麼科學與人文的區別。

     四

     又有一次,陳之藩帶著電腦數據與圖表,特地從台南到香港來看楊振寧,為的是討論與狄拉克(Paul Dirac)的單衝函數有關的一個問題。他想到單衝函數之為工具,帶我們走向相對的量子世界,而電腦的出現,坐實了狄拉克發明的各種符號。陳先生想知道在 電腦世界中,單衝函數是否還有增益的可能?

     那一天是一九九九年的十二月八日。陳先生為當天與楊振寧的見面寫了一篇日記,發表時的題目就叫做〈日記一則〉。整個討論似乎應專注於單衝 函數的,陳氏卻以楊先生的一句話帶過了:「單衝函數在量子力學上應用的並不多」;轉而以自己的青少年時期來反襯楊先生的,背景則是對日抗戰大時代的漫天烽 火。這一篇散文帶著自傳的性質,也是第一次我看見他形容楊為「天上的彩虹,漂漂亮亮的」;而自己為「地上的溪水,曲曲折折的。」陳氏這比喻非指成就的高 低,而是指彩虹環境的單純與溪水遭遇的複雜。這複雜二字是他對自己人生的感慨,蘊藏著千般未曾言說的坎坷與辛苦,但也僅止於此二字了。這篇文章是這樣結束 的:

     掛上電話,並未拉上窗簾,外面是萬點晶瑩;不是繁星在天,就是燈火在地。時與空已化為混沌,夢與醒漸分不開。狄拉克的圖線又襲來腦際。睡了。

     從香港沙田旅館小屋這一定位,視野拉開了、拉遠了,至於無窮無盡,讓人忘卻自身。然而單衝函數的圖與線卻在萬點晶瑩中出現,撞擊小屋中人 的腦袋,而他卻睡了,再也不想那個科學問題了。從開頭的單衝函數,畫了一個圓,到結尾的單衝函數,中間是兩人的一生。起伏跌宕之處,有如神來之筆。

     五

     陳之藩早期的散文,比如《旅美小簡》,語言華麗多姿,而情感澎湃,沛然莫之能禦。問題思考的層次分明,表達的手法漂亮,展露出陳氏在文學 創作上的才華,機鋒處處。但後期的作品,尤其是《思與花開》中的文章,一如滿天的華采隱隱收攏在浩渺的煙波之中,清光凝定的氣派,令人想起「餘霞散成綺, 澄江靜如練」。

     有一篇文章,題目叫〈背誦與認識〉,如此不具特色的標題,很難想像會是什麼樣的內容。但絕對想像不到的是,陳先生從杜牧的一首詩說到「相」(Phase)的物理意義,竟是一個認知上的大問題。這首詩是大家從小即朗朗上口的: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如此眾所周知的一首詩,又有人不明白季節既曰清明,又怎麼會雨紛紛呢?多年後有香港中文大學電子系的學生聽了楊振寧的講演,說楊所講的「相」他會算,但是不懂,求教於老師。陳則想出來用這首詩去解釋「相」:

     本該天氣清而明的,卻雨紛紛了;也就是下一個節氣的「穀雨」超前到了。在中國的醫學或科學上,不論超前(Phase lead)或落後(Phase lag)都是時令不正,會有災變發生。該冷時不冷,該熱時不熱,生物不能適應,植物可能枯死,動物可能鬧起瘟疫來。而我們控制學上常以改換「相」為利器來 糾正系統以利正常運行。……(上)

http://news.chinatimes.com/reading/11051301/11201205090049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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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你在你孤單的星球                  ◎陳克華

 

自由時報2012/4/16

 

公轉想必很累了還有自轉

行走間雜著舞蹈

絲質的領巾同你的髮鑲著黃昏的金

揚起以寄居蟹換殼的速度

我奔向你那時我如孩童般

奔向如孩童般的你——

你,和你孤單的星球永遠看得見夕陽

起飛太累你於是引來金色的小蛇

在指尖輕輕吻了一口

那時所有足印皆脫離了地心引力

寄居蟹望著一隻空掉的殼一如此刻

我睜開眼用盡全力

望見宇宙所有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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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4-08 01:23   中國時報  【本報訊】
 

     「無論是什麼事,得之於人者太多,出之於己者太少。因為需要感謝的人多了,就感 謝天吧。」這段出自於散文家陳之藩〈謝天〉的文字,已成為不滅的記憶;陳之藩還曾打趣說自己因這篇文章,「成了謝天專家」,他說,大家似乎都忘了他的電機 背景。然而,隨著時代的嬗遞變化,許多人忘記的,又豈只是陳之藩的科學?甚至他的文學、他的鄉愁,竟也漸漸陌生與遙遠了。

     被認為是科學家與文學家完美融合的陳之藩追思會日前在台北舉行,陳之藩少年時為胡適的忘年之交;中年時期以〈失根的蘭花〉、〈哲學家皇 帝〉、〈釣勝於魚〉、〈謝天〉等多篇散文多次入選兩岸三地的中學國文課本,陪伴了台灣四年級到六年級的人走過青澀歲月;連結不同世代的青春與回憶,的確如 同追思會上的學者、作家所說:「陳之藩的過世是一個時代的結束。」

     這個時代是什麼的一個時代呢?或許可以說是一個「把『國』放在『家』之上」而「國是什麼」、「家在哪裡」清楚且明確的時代吧。在〈失根的 蘭花〉裡,陳之藩總結自己飄盪的人生說,自己十多歲即無家,卻並不覺得苦,但失去家園,方知其中滋味,因此他說:「身可辱、家可破,國不可亡。」陳之藩此 文寫於一九五五年,在反共的年代,這段文字在中學的課本裡出現,或有其時代背景;而一生追求言論自由的陳之藩當年或有其政治的觀點,不過,文成五十七年 後,在他的追思會上,陳之藩的妻子、著名的翻譯家童元方代替先生解開「陳之藩所說的『失根』的『根』到底是什麼意思?」那不見得政治上的、不見得政權上 的,而是一種文化的共通連結。童元方說:若能因為同樣的一段文字而觸動了美感的經驗、感動;有相似的人生哲學與價值傳觀,就是擁有了共同的、文化的根。

     在過往歲月,「根的認同」一件較容易的事情,不論是「非友即敵」還是「非敵即友」,清楚界線使得選擇相對單純;如今的「亦敵亦友」、「求 同存異」關係,使得「失根」定義困難,「尋根」處境尷尬。今天的學子讀〈謝天〉可以有勵志的感覺,讀〈失根的蘭花〉感受如何呢?如果與同樣出現在中學生的課本裡的楊達的〈壓不扁的玫瑰〉一起讀的時候,台灣的孩子可以建立怎樣的家國圖像與自我認同?

     更何況,還有「蔣為文控告黃春明勝訴」這樣的事件。在陳之藩文章引發無數學子共鳴時,黃春明也悄悄地成為學子們另一個認識自我的可能。但無論是陳之藩或黃春明,大約他們都沒有想到,有一天,對台灣的年輕人而言,「失根」是如此模糊曖昧,而「蘋果」的滋味更已不同。為台灣寫了一輩子的黃春明,竟然在七十歲時被有些人斥為台灣的叛徒,而陳之藩一輩子不願再回去的中國大陸,竟然也開始重新定調「胡適思想」。

     兩岸關係的變化、台灣本土意識成為主流,讓童元方代替陳之藩說:「現在要說誰是中國人,好像變得複雜多了。」但不知是否有人會代替黃春明 說:「現在要說誰是台灣人,好像也很不簡單啊。」然而,如今兩岸有意將政治上的劍拔弩張,轉換為經濟上的合作共榮、文化上的相互連結。這樣的努力將帶來什 麼樣的成果呢?是否能為流離百年的華人帶來安定、是否能在一甲子的對立中互相消耗的兩岸,願意放下部分的堅持,給和平、給繁榮一點機會?是否,失根的愁絮能夠得到化解,是否,蘋果的滋味能夠繼續飄香?

     「一粥一飯,半絲半縷,都是多少年、多少人的血汗結晶。感謝之情,無由表達,還是謝天吧。」陳之藩在〈謝天〉一文裡做了這樣的結論。兩岸縱有千差百異,若能同懷這份「感謝」的心意,或許就會願意給彼此一個真誠的笑容、一個溫暖的擁抱吧!


http://news.chinatimes.com/reading/110513/11201204080029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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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到非洲去旅行以前,很多人介紹我去一個小鎮,這個小鎮的原名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大多數人就叫這個小鎮K.S.,也沒有人了解為何它有這個名稱。這個小鎮的確與眾不同,最大的特點是它的郊外有很好的灌溉系統,也有相當多的樹木,據說,這是非洲樹木最密的地方,而這些樹都是近年來種的。灌溉系統當然不是新的,但是維護得很好,所以當地的人可以不愁缺水,農作物因此也可以生長得不錯。

 

我到了這個小鎮以後,發現好多地方都以K.S.命名,很多飯店叫作K.S.,當然為了區別起見,也會加一些字在前面,有一家飯店叫作East K.S.,我猜想大概還有West K.S.,我在街上閒逛了一陣,看到了一家咖啡館,就叫作K.S. Cafe,裡面布置得很好看,也有冷氣,我就進去坐坐。老闆是個中年人,很和氣,會講英文,他問我從哪裡來的,我說我是從台灣來的。他一聽到台灣,神情立刻一變,一再地向我問台灣的情況,從他的談話中,他是完完全全的台灣迷。我在非洲旅行,過去從未碰到任何人對台灣如此有興趣,大多數人根本搞不清楚台灣在哪裡,他對台灣如此有興趣,當然也使我非常高興,頗有受寵若驚之感。

 

我發現這位老闆話很多,就乘機問他為什麼這個地方到處都有K.S.的字樣,老闆這下就更加興奮了,以下是他所說的故事。

 

很多年前,有一個來自台灣的年輕人到這個小鎮做義工,這位年輕人是工學院學生,他在這裡有一年之久,一年之內,他教會了很多學生如何使用機械,這些機械都是他設法從台灣運來的,當地的高中接受了這些機械,也使他們的教育水準大為提高。

 

雖然這位年輕人力求生活的和當地人一樣,大家仍然知道他是當地最富有的人,他有電腦,有手機、電子照相機,他也捐了好多視聽器材給學校,這些器材都是當地學校買不起的。

 

那所高中的校長有點擔心他會被搶,就叫他住進學校裡去,在那裡,他也可以和學生一起吃飯,而且晚上還教他們一些技術。

 

可是,有一天,有歹徒進入了他住的地方,除了將他的那些相機等等洗劫一空以外,還殺害了他。這位年輕人的死亡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發現,警察來了,也查不出所以然來,可是,對這個小鎮的居民來說,可說是悲傷之至。因為他們沒有想到搶匪居然會殺害如此善良的人。大多數人都認為這是外來的人所幹的事,但是小鎮居民蒙受莫大的損失,他們失去了一位好的老師,也失去了那些有價值的機器。誰會保養這些機器呢?如果機器老舊了,誰會再給他們新機器呢?

 

小鎮居民以最快的速度告訴了年輕人在台灣的家屬,令他們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他的家屬似乎早有預感,雖然非常難過,但他的父母表現得很鎮靜,並且立刻趕來參加年輕人的安葬。小鎮居民當然都參加了年輕人的安葬儀式。

 

年輕人是天主教徒,這個國家是天主教國家,所以可以在教堂裡舉行安葬彌撒,但是,這次彌撒卻是中文的,連聖歌也是中文的。主禮的神父一開始就解釋天主教強調「寬恕」,年輕人是天主教徒,當然一定會原諒殺害他的人。在彌撒結束的時候,年輕人的爸爸向大家講話,他說他的兒子在一個多月以前有一點奇怪的感覺,他認為極有可能會有人要來搶他的財物,而且他也極有可能喪失生命,所以他寫了一封信給他的父母,請他們心裡有所準備,萬一他在非洲去世,他們一定要原諒殺害他的人,他們如果不是如此的貧困,絕對不會淪為盜匪的。

 

那位年輕人除了要求他的父母心中不要有仇恨以外,還要求他的父母做一件事,他認為非洲最缺乏的基礎建設是灌溉系統,而他在台灣的父母很有錢,他希望他父親能夠出一筆錢來替這個小鎮建造一個灌溉系統。他跟小鎮的官員談過,他們知道灌溉系統的重要性,但是一直苦於沒有經費;他也希望他的父親替小鎮種植一片防風林,以防止小鎮的沙漠化。

 

年輕人的爸爸在葬禮結束以後的致詞中,承諾一定會完成兒子的遺願。而最令大家吃驚的是,這位父親展示了一幅中國的字畫,上面寫了兩個中國字,小鎮的居民完全看不懂。他解釋了這兩個字是「寬恕」,他要將這一幅字送給兒子服務的學校。

 

校長接受了這幅字,以後也就一直掛在校長室裡面,但是大家不會念這兩個字,念來念去總不對,後來有一位老師說,我們就用K.S.來念這兩個字吧。從此,這所高中改名為K.S.高中,這所高中所在的街道也改名為K.S.街,小鎮唯一的診所改名為K.S.診所,可想而知的是,有些飯館和咖啡館也改名為K.S.飯店、K.S.咖啡館……

 

為什麼小鎮居民對K.S.這兩個字感覺如此之好?不僅是因為年輕人的父親沒有對他們口出任何怨言,還真的派人來探測地理環境,小鎮因此有一個又長又寬的樹林保護他們,小鎮居民從來沒有看過如此美的樹林;灌溉系統完成以後,不停的有來自台灣的農業專家教他們種植適合的農作物,小鎮居民的生活改善了許多。

 

我一下子就找到了K.S.高中,我不好意思冒冒失失進入校長室,所以沒有看到「寬恕」這兩個字,可是我找到了年輕人的墓。墓地是一片青草,只有一塊銅牌,上面刻著K.S.兩個字,沒有死者名字,也沒有死者的出生和去世的年月日,據說,這是年輕人父母的願望,他們希望大家永遠記得的是他們的兒子有寬恕的美德,他們又知道小鎮居民已經將K.S.等同於寬恕,所以墓碑上只有K.S.兩個字。小鎮居民並不知道年輕人何時出生,但是都記得他是哪一天去世的,每年的那一天,總有人會在這個青草地上放滿了花。

 

青草地旁種了一棵柳樹,我注意到柳樹下有一個盒子,盒子上有一個按鈕,按鈕旁的說明顯示若按下按鈕,可以聽到好聽的音樂。我當然立刻按了一下,令我吃驚的是從四個揚聲器中,出來了我們中國的聖母頌,江文也的「聖母經歌」—「萬福瑪利亞,滿被聖寵者,主與爾偕焉……」。全世界都有聖母頌,大家都知道古諾的「聖母頌」,可是我們中國天主教徒喜歡唱的仍是我們自己人寫的中文聖母頌。我們的中文聖母頌叫作「聖母經歌」,幾乎沒有一個中國的天主教徒不喜歡這首歌,但是我現在聽到的歌,雖然是中文的,一聽卻就知道,這是外國小孩子努力地用中文唱出來的,他們不可能完全懂這些中文字的意義,他們知道來自台灣的年輕人喜歡聽這首歌,所以那所高中的學生就拚了命用拼音的方法唱了這首中文歌,他們一定想告訴年輕人,他將永遠活在他們的心中。

 

而我呢?在我聽到中文的「聖母經歌」以後,我忽然有了濃厚的鄉愁,我想立刻回到我的家鄉,不僅因為我可以大聲地用中文唱我喜愛的聖歌,而且我現在更加感覺到自己國家的可愛,因為我們的社會是一個懂得寬恕的社會。

 

在飛機上,我看到好幾起自殺炸彈攻擊的新聞,在伊拉克,一次爆炸炸掉了六十幾位無辜的老百姓。有自殺性攻擊,顯示世界上存有巨大的仇恨,要消滅這些恐怖分子,提倡寬恕是唯一的辦法。在飛機上,我睡著了,我夢到我坐的飛機是K.S.號,屬於K.S.航空公司的,而且是向K.S.城市飛去。

 

2010.09.01【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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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峻,
我知道你不回來吃晚飯,
我就先吃了,
媽媽總是說等一下,
等久了,她就不吃了,
那包米吃了好久了,還是那麼多,
還多了一些象鼻蟲。

 

媽媽知道你不回來吃飯,她就不想燒飯了,
她和大同電鍋也都忘了,到底多少米要加多少水?
我到今天才知道,媽媽生下來就是為你燒飯的,
現在你不回來吃飯,媽媽什麼事都沒了,
媽媽什麼事都不想做,連吃飯也不想。

 

國峻,一年了,你都沒有回來吃飯

 

我在家炒過幾次米粉請你的好友
來了一些你的好友,但是袁哲生跟你一樣,他也不回家吃飯了

 

我們知道你不回來吃飯;
就沒有等你,
也故意不談你,
可是你的位子永遠在那裡。

 賞析

洪蘭(中央大學認知神經科學研究所所長)

「回家吃飯」一向是歸屬感的指標,八○年代在美國看過一個片子《歸心似箭》,一個傷兵脫了隊,千山萬水就為回家,家的吸引力比地球磁場還強……

 

我平日習慣一邊吃飯,一邊看報,因為吃飯時,口 在忙,手在忙,但是眼睛是閒著,邊吃邊看的話,全身器官都不浪費。所以我一向是充分利用時間,嘴在努力增加我身體的營養,眼睛在努力增加我大腦的營養。那 天,正在啃饅頭時,眼睛在聯副上突然掃瞄到「黃春明」三個字。黃春明先生是我最尊敬的人,因為他擇善固執,為理想,有千萬人吾往矣的勇氣,所以我立刻集中 注意去讀他的東西。讀完,難過得不得了,連嘴裡的一口饅頭都忘了咀嚼。天下想要自殺的孩子都應該先來看一 看這篇〈國峻不回來吃飯〉的小詩。看看一個作爸爸的人如何用日常生活的語言輕描淡寫地說出心中無可言喻的痛。我小時候看〈販馬記〉李奇哭監時,有一句「人 生三苦:幼年喪父,中年喪妻,老年喪子」。黃春明不老,但喪子之痛不論任何年齡層的感受都一樣。這篇文章是生命教育最好的材料,真該收入國文課本,讓所有 孩子都讀到。

 

詩一開始說,「國峻,我知道你不回來吃晚飯,我 就先吃了,媽媽總是說等一下,等久了,她就不吃了,那包米吃了好久了,還是那麼多,還多了一些象鼻蟲」。不知道的人讀起來沒什麼,完全是爸爸在跟兒子說 話,但是知道的人,悚然一驚,因為國峻用他的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是永遠不會再回來吃飯了。爸爸比較能接受事實:知道你不回來,所以我就不等你,先吃了。媽媽卻是無法承受這個打擊,滴水不沾,家裡的米不但沒少,放久了,還變多了,多了些象鼻蟲。看到這裡就讀不下去了,可憐天下父母心哪!

 

再下去,「媽媽知道你不回來吃飯,她就不想燒飯 了,她和大同電鍋也都忘了,到底多少米要加多少水?我到今天才知道,媽媽生下來就是為你燒飯的,現在你不回來吃飯,媽媽什麼事都沒了,媽媽什麼事都不想 做,連吃飯也不想。」孩子不在了,作母親的也就沒有燒飯的慾望了。大部分的中國母親都是為子女而活,挽著菜籃上市場時,想的都是孩子愛吃什麼,先生愛吃什 麼,所以爸爸到今天才知道,媽媽生下來是為兒子燒飯的,兒子不回來,媽媽就什麼事也不想做,連飯也不想吃了。我想起我要考大學聯考時,我媽媽很擔心我會在 考試時生病,影響考試成績,那時台灣還沒有冷氣,夏天天氣熱,晚上都是開電風扇睡覺,母親擔心我吹電扇不蓋被會著涼,所以一直交代要蓋被,因為她先睡,我 後睡,所以母親常常晚上睡一睡爬起來看一下,有時我還沒睡,專心做功課時,會被背後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一跳,忍不住抱怨,叫她不要管我,母親總是說「媽媽生 下來就是要管你們的」。看到黃春明的詩才了解,的確,媽媽生下來就是為了孩子忙的,沒有孩子,也就沒有了人生目標,什麼都不想做,連飯也不想吃了。

 

第二段說「國峻,一年了,你都沒有回來吃飯」, 口氣有點哀怨,如果一個兒子一年都不回家吃飯,父母是要埋怨的,可是誰想到國峻去的是一個有去無回,不可逆轉的旅程呢?「我在家炒過幾次米粉請你的好 友」,黃家的炒米粉是有名的,「來了一些你的好友,但是袁哲生跟你一樣,他也不回家吃飯了」,這麼輕描淡寫的幾個字「不回家吃飯」,讀起來卻是這麼的傷 痛。

 

「回家吃飯」一向是歸屬感的指標,八○年代在美國看過一個片子《歸心似箭》,一個傷兵脫了隊,千山萬水就為回家,家的吸引力比地球磁場還強。

  

不回家吃飯了,不是不想回家吃飯,而是再也回不來吃飯了。自殺的朋友,在投環的那一剎那,有沒有想過再也不能回家吃飯了呢?

 

「我們知道你不回來吃飯;就沒有等你,也故意不 談你,可是你的位子永遠在那裡」,一個永遠是空的位子,父母是觸景傷情,怎麼吃得下飯呢?朋友笑他愛吃醋,飯菜都加了醋,黃春明說「天大的冤枉,望著那個 空位,叫誰不心酸?」兒子永遠地不能回來吃飯了,山珍海味,對父母來說,吃到嘴裡都是滿嘴的辛酸。看到這裡,國峻,我想拿大杖揍你,你怎麼可以對你的父母 做出這種事呢?你難道不知道死者已矣,生者長戚戚嗎?你何忍讓你的父母身受這種思念的煎熬呢?要知道那個心中的空位是沒有人可以替代的。

 

所有動過自殺念頭的朋友,請把這首小詩剪下來,放在你的皮夾裡,當你想做傻事時,拿出來看一下,你以為你瀟灑地走了,你沒有。相信我,你沒有。

  
2004/07/19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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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春明主講/許正平記錄整理
 
五月底已如盛夏的氣溫中,2007 台積心築藝術季文學講座請來黃春明開講,清華大學合勤廳老早便爆滿期待的聽眾,其中不少青春男孩女孩,高中年紀,一代故事大師的感染力顯然歷久彌堅。黃春明彷彿無視於主辦單位精心備置的舒適沙發,大背包、格子衫、休閒褲,一身行旅般裝束上台,便從此站定,整整兩小時,娓娓道來他一路行走過的「文學生活」。黃春明首先幽自己一默,笑稱講題「我的文學生活」應該改成「一個不良少年的文學生活」。
 
因為從小在宜蘭羅東鄉下長大、打架打成習慣、相信著天下只能靠自己「打」出來的他,在年輕時最重要的文學養成階段,卻在家鄉的高中連遭兩次退學,之後負笈北上念師範,又一路從台北、台南,被退到屏東,台灣頭到台灣尾跑了一圈。鄉里間,都知道黃家出了一個很會被退學的子孫。屏東師範報到那天,黃春明說:「校長考我一題地理,問屏東再下去是哪裡,我理直氣壯回答,巴士海峽,校長拍拍我的肩,說都知道嘛,那就好好念,再退學,巴士海峽就沒學校讓你念囉。」
  
這樣的求學經過,當然也使得黃春明的文學關懷在一開始就不可能走上學院派的路。當大部分的文藝青年只懂在學校裡啃食經典與理論,沒書可念的黃春明只好離家打工。他曾經在被退學後,遲遲不敢回家,打算一個人乾脆在外面找個工作,消失於茫茫人海,了此殘生;卻也曾經因為在鄰近紅燈區的電器行打工,三天兩頭妓女們一呼喝,就去幫她們修電扇等各式家電,心底累積了這些鄉土小人物在社會打滾的形形色色,因而寫出了代表作之一,〈看海的日子〉。
 
鄉土是要用感情去認識的
 
黃春明認為,從童年的成長經驗到青年時期的社會經驗,是作家的準備期,也是人格形成的重要認同來源。長於鄉村又在市井底層翻滾過的這段經歷,也就深深影響了他日後認同鄉土、講鄉土故事的文學觀。他認為,鄉土是要用感情去認識的,而不只是弄懂經緯度的測量或地理知識,「土地不像人那樣會說I Love you,但以前的農奴卻願意以死捍衛自己的土地,就是因為這個緣故。」也因此,對待土地、記憶,黃春明是充滿感情的,也堅持要以感情去記憶鄉土。譬如,他回憶起媽媽過世的那天,那時他還不滿八歲,跟弟弟蹲在廟庭撿閒聊的老人啃完龍眼後順手丟在地上的果核,孩子們不花錢的天然彈珠。祖父來了,老人們問起恁媳婦身體有卡好無,難得大聲的祖父一把拎起黃春明,大喝:「死囝仔!恁阿母就要死去啊,恁擱在這玩!」回家後,不滿八歲的孩子還不懂生離死別,但大人們催促他趕緊跟媽媽說說話,他只好趨前,對媽媽亮出手中的果核,說:「阿母,你看,我撿這麼多龍眼核。」
 
日後,學校的老師問他,知不知道媽媽是哪一天走的?他想一想,答,龍眼很多的那一天。老師和同學取笑黃春明這麼重要的日子也不記得,但他怎麼會不記得,他記得,每到龍眼開花的季節,媽媽的忌辰就快到了。對黃春明來說,那是比日曆上的數字更深刻的生命印記,也是他詩的發端,寫作的啟蒙。
 
老師把最珍愛的書送給他
 
只不過,有作家的才情,卻也要有足以迸發才情的機遇才行,這點,在同時具有壞孩子和詩人兩種特質的黃春明身上,似乎反映得更為明顯。黃春明的中學時代,他戲稱那是個「土地光復,語言卻還未光復」的年代,同學還在為口語如何能成為白話文苦惱,黃春明卻已因文章中閃現的詩的質地引起老師注意,但老師說的是:「文章要好,最好不要抄。」黃春明不服氣,要老師再給他出一個題目證明自己,老師說那就寫「我的母親」吧,怎知幼年喪母的他對媽媽早已印象模糊,靈機一動,寫,當弟弟妹妹吵著要媽媽,奶奶被吵煩了便撂下一句,恁阿母去天上做神,我去叨位給恁找一個阿母?這時,他便抬頭看窗外,看天上,天上有星星,有雲,但卻看不到媽媽。這回,黃春明戲稱自己取巧「打太極」,沒想到卻引起老師讚賞有加,從此認定了他的文才。
 
在黃春明的回憶裡,那是一個年方二十六,從大陸來到台灣的女老師,銅框圓眼鏡,陰丹士林的旗袍,白襪黑鞋的女學生樣。她對黃春明說:「文章要更好,要多閱讀。」於是,老師挑了兩本課外書送給他,一本是沈從文的《邊城》,另一本則是契訶夫的短篇小說集,都是上海啟明書局印的。「打開,書上寫滿密密麻麻的眉批,老師把她最珍愛的書送給我。」黃春明說。從此,黃春明開始進入文學的世界,當教育制度不斷地排擠他,帶來挫折打擊,而社會也開始陷入白色恐怖的氣氛中,他在文學裡找到一塊足以超越自身經驗與環境的世界,從這些作家身上,他看到了表達的渴望,深入人心的文字力量,可以抵擋世間的不公不義。但鼓勵他寫作的女老師,卻在肅殺的政治氛圍中被當作匪諜抓走,下落不明,直到中學的同班同學念醫學院時上解剖課,赫然見到躺在床上供作教材的大體,正是老師。多年後,第二屆國家文藝獎,文學類由黃春明獲得,領獎那一刻,「我突然不想講備好的得獎辭了,抬起頭看著天,我說:『老師,我得獎了。』」
 
曾任記者播音員為大眾發聲
 
黃春明終究是往文學的路走去了,並且帶著一支要為大眾發聲、富含人文色彩的筆。學校畢業、退伍後,黃春明在家鄉電台裡當過一段時間的記者播音員:「為了讓收聽的鄉親都能理解,我堅持用他們最熟悉親切的宜蘭腔主持,而且走出播音間,街頭巷尾到處去訪問,看哪裡有什麼有趣的事。」
 
有一次,某國小裡的一位老師突然發狂似地徒手打破全校的玻璃,還把自己鎖在教室裡,和大眾形成對峙,所有的記者們都當成頭條前往現場報導,並且以簡單的二元對立邏輯,直說這位老師瘋了,黃春明也在現場,他說:「我知道我不能像其他媒體那麼嗜血,我必須把那位突然失常的老師當成一般人看待,這樣才能理解行為背後的原因,其實作惡的人也有無奈、悲哀的一面。」這就是小說與新聞報導的不同,對小人物的同情與理解,對現實懷抱更人性的悲憫,黃春明至此註定要成為一個作者、一位小說家了。
 
承諾有一天要把「龍眼的季節」寫出來
 
回首自己的文學之路,黃春明認為那其實就是集眾人之愛把一個壞孩子呼喚回來的過程,屏東師範學校校長對一個退學生的接納,女老師對他在寫作上的鼓勵,甚至是爺爺沉默的關心,都在為了把他推向作家之路而準備著。台南師範被退學的那年夏天,他還記得,本來想在外面找個工作度過一生的,終於因為錢都用光而回到家鄉,近鄉情怯,但爺爺並沒有責罵,只沉默著,直到他再度啟程去屏東念書,臨上車前才匆忙塞了一筆錢給他,大男人的關懷,彷彿怕給孫子拒絕似的。「我想,一個作家並不是從小就志願的,而是這些點點滴滴造就了他。」黃春明說。
 
座談最後,現場觀眾詢問等待大師的小說新作很久了,近年忙著兒童劇團創作和在地文學刊物《九彎十八拐》編務的黃春明笑言,小說不敢肯定,但承諾總有一天要把剛剛說的「龍眼的季節」寫出來。不過,隨即他又幽了自己一默:「國峻常說,每次聽我喊著要寫〈龍眼的季節〉,喊那麼多年,顯然應該把題目改成〈等待龍眼的季節〉了吧。」


(2007/08/25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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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洪蘭】2011.03.02

 我的貓很黏人,我走到哪裡牠跟到哪裡:我在床上看書,牠睡在我的腳旁邊;我在桌上寫東西,牠睡在桌下我的書包上,但是牠從來不會像我以前養的那些貓一 樣,跳到我腿上來睡覺打呼,也不肯讓我摸牠的毛,勉強被摸一兩下,牠一定要站起來走開,而且每次我伸手要摸牠時,牠的第一個反應是伸出前掌來抵擋,只是爪子沒有露出來而已。

牠的行為很像被家暴過的孩子:他很需要你,一直跟著你,卻又不敢跟你太親近,怕一旦你變臉時,他會來不及跑。我知道牠原是流浪貓,這是牠在都市叢林討生活的後遺症,但是我收養牠也十年了,為什麼十年的安居樂業不能改掉牠流浪時的恐懼呢?

這使我想起以前的室友,那時水果還沒有開放進口,木瓜是窮學生吃得起的少數水果之一,我這室友不吃木瓜,寧可被別的同學嘲笑「裝有錢人」。有一天她姐姐從鄉 下來台北看病,順道來看她,她不吃我們拿出來招待她姐姐的木瓜,她姐姐就哭了,原來她小時候曾因偷吃木瓜被她父親毒打,說要把她的「賊性」打掉,打到昏死 過去。她從此不敢再吃木瓜,但是她自己並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問她時,她只說不喜歡那個味道,聞了會反胃,原來後面有這樣一個故事。

拜現在科學之賜,我們看得見大腦內在工作的情形,才了解大腦是凡走過必留下痕跡,生活中發生的每一個事件都改變我們大腦神經迴路的連接,我們常有一些說不出原因的偏好或恐懼,那就是童年記憶的痕跡。大腦對性命交關的經驗記得最清楚,只要是差一點死亡的恐怖經驗都會使這強烈情緒記憶的神經迴路聯結超強,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我室友對木瓜的恐懼,事隔多年,事實已經忘掉了,但這強烈的情緒仍在,一看木瓜就反胃;我的貓一定也是小時候,有人趁其不備,抓住了牠、凌虐牠,牠才會不敢 讓人的手接近牠。我很驚訝這類創傷記憶不受時間的侵蝕,沒有淡化。其實就貓的壽命來說,人類十年等於牠的五、六十年,差不多就是牠的一生了。

前幾天有個收養了棄兒的愛心媽媽跟我抱怨,這孩子來到她家已三年了,吃飯時還是拚命把菜塞到嘴裡,吃相難看,而且很自私,過年的糖果都抓到口袋裡,一顆也不 肯分別人。我現在知道為什麼:如果一隻貓十年沒有忘記牠童年的不幸,人怎麼可能才三年就忘記沒吃、沒穿的恐懼?他當然學會有東西吃就盡量吃,因為不知道下一餐在哪裡;有東西拿就盡量拿,拿在手上的才是自己的。我們以前都認為童年不重要,反正孩子還小不懂事,其實所有經驗都在大腦中留下痕跡,想到這裡,我們能怪那些被霸凌過的孩子看到學校的校門就會發抖嗎?

當創傷的記憶對行為有這麼大的影響時,我們該怎麼樣來幫助所有孩子,使他們有免於恐懼的自由呢?(作者為中央大學認知神經科學研究所所長)

 
【2011/03/02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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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整理各班寒假閱讀書單,有些人的書單很明顯是重讀之作。在懷疑是因偷懶還是沒時間還是真心喜愛而重讀的情況之餘(雖然我還是接受了他提交的書單,即使我明明希望能拓展閱讀廣度),以及趁著假日順便在網路上亂逛,看看有無好文可以提供給學生之時,竟然讓我看到了這篇網誌:
 

什麼書讓你,讀再多遍也不厭倦?  (原載2005年12月11日【開卷】周報)

 
說實話,我是個閱讀廣度滿大的人,但缺點便是某些書讀後便不會再回頭看他了。以休閒書為例,我重讀機率較高的是「哈利波特」,原因自然不難想像。每年都會有一部新的「哈利波特」電影出現,所以看完電影,不滿電影情節又剛好有時間,便會把家中所有的七部哈利波特重讀一次。(第一二三集我有英文版喔,可惜只翻了三頁便束之高閣了。)以專業書為例,重讀率最高的其實是論孟(其次是教科書所選古文),這當然是為了備課囉所導致的結果囉!也因為每年都要找最新時事,以便最短時間內講解完論孟內容,部分較有疑義的內容就必須多方參考各版本的書籍。雖然如此,每當我遇到某事而有些感悟或感慨時,總會讓我聯想到論孟中的某些語錄,倘若因年代久遠而記不清時。便會執著的翻閱四書,直到找到記憶中的那一則才甘心,或許也正因為它能與個人的人生經驗相呼應,才成為我回顧率最高的書籍吧。
 
你呢?
 
什麼書讓你,讀再多遍也不厭倦?
 
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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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洪蘭】2011/2/14
  

初二回娘家,大家正在廚房忙時,突然門鈴響了,我去應門,一位老先生手上拎了一籃水果站在門口,看到我,稱呼我「洪小姐」。我吃了一驚,已經很久沒有人叫我 洪小姐了。他從口袋掏出名片說:「民國五十一年時,我在城中區送掛號信,你教過我英文」。我思索著:民國五十一年,我才念高一,自己都泥菩薩過江,怎麼可 能教他英文?他看我猶疑,又拿出一張他當年做郵差的老照片,我想起來了。

 

原來父親在辦刑事法雜誌,常有掛號信。掛號信要蓋章,進屋裡拿圖章時,母親會叫我們倒一杯水出去給郵差喝,因為當時沒有便利商店,無處買水。有一天,我左 手拿圖章,右手拿冰水出去領掛號信時,這個郵差蓋完了章,靦腆的從汗水溼透的上衣口袋中取出一張小紙條,問我可不可以教他上面那個英文字怎麼念。我很驚 訝,但是看他臉都紅了,很誠懇的樣子,就盡我的力念三遍給他聽,他很認真的跟著念三遍,一口氣喝乾水,鞠個躬,跨上腳踏車就走了。我進屋去跟母親講這件事,母親嘆息說:「可憐哪!想念書卻無書可讀」。

 

以後這個人送信時,只要是穿綠制服的應門(當時家中有三人在念北一女),他都拿紙條出來問生字怎麼念。因為父親家教嚴,我們也不敢跟他多談,連他姓什麼都不知道。

 

母親自己去應門時,就會跟他多談一下,才知道他想用同等學歷報考大學,只是他英文根基不好,又沒錢補習,所以用土法煉鋼的方式死背生字。但是英文是個拼音文字,字母的組合跟念的音是有關係的,如果不知道字母跟音的規則,背起來是事倍功半。母親就勸他收聽空中英語教學,他苦笑說:「買不起收音機」。母親聽了 便記在心中,有一天,親戚的兒子要出國留學,母親就軟硬兼施的把那台收音機買了下來,送給他。後來我自己要考大學,每天到學校讀書,就忘了這回事。再過幾年,我們大家都去美國留學,就更沒有人知道了。

 

今天看到他著實驚訝。他說他感謝母親送他那台收音機,幫他打開了一扇門,他後來考上了師大夜間部,大學畢業後又考上了高考,分發到南部工作,最近退休,想 起母親,回來看望一下。他說曾來過幾次都沒有人應門(因為我父母已過世),但是門上還是掛著「洪寓」,所以他想我們應該還住在這裡,他挑年初二是知道我家 都是女生,初二應該有人在家,果然今天找到了我們。

 

他走後,我想起母親生前常說的「事在人為」,彰化大慶商工有個女生,家中沒電腦,卻拿到跟電腦有關的廿張證照;桃園大興高中的男生,基測才一三五分,也拿 到十七張證照。有心讀書,怎麼辛苦都找得到辦法;無心念書,再好的環境也念不下,天下事全在乎個「心」,考試何必去廟裡壓准考證拜神明?看看這些例子就知 道,造命者天,立命者我,人的命是在自己手上的。

 

(作者為中央大學認知神經科學研究所所長)

   
【2011/02/14 聯合報】
  
http://www.udn.com/2011/2/16/NEWS/OPINION/OPI4/6150325.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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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朱天心】2011.01.05
 
  

——「不到一百歲,誰都不准知道那些稿件的意思。」——賈西亞‧馬奎斯《百年孤寂》

 

我生命中,並不曾認得一個百歲的人。最接近的是我○四年過世的外公,走時他高壽九十七歲,次日中午,李登輝在距他停柩一百公尺遠的銅鑼火車站前小廣場發動「手牽手護台灣」活動。

 

所以,這個國家,是我唯一認得的百歲老人。

 

我出生時,它年近半百,但已像個歷經百戰渾身傷疤破爛的老傷兵(那年年中還有一場八二三砲戰哪),我從四九年來台灣的父輩們以濃濃鄉愁加國共內戰的講古 中、從學校教育中,我好疼惜受盡苦難屈辱的它(就不浪費篇幅再述一次這半年這幾日大量重被談論的近現代史),像疼愛一隻流浪來村口的飢瘦小黑狗、一個被鄰 居小孩扔丟不要的破布娃娃。

 

所以後來讀簡單的歷史,一定擁護其實並沒那麼多風流人物的蜀漢(還真煩哭包頭劉備哪),讀地理,一定支持以色列,覺得它們所面對強敵環伺的處境,與我們多麼相同,是正朔,是正統,「王雖小而元子哉」,現實的處境,是一萬個不得已。

 

——人人都奇怪吉普賽人竟能找到沼澤中沒有人知道的小村子——《百年孤寂》

  

所以在七○年代初離開聯合國之前,它曾是聯合國僅有五個名額的安理會成員之一,與美俄英法並列,必須做或以為能做大國強國做的事以及承擔責任(無論真實或幻覺,如今想來都令人駭然)。

 

早晚,它得面對夢醒、和夢醒時的沮喪憂憤,而且得為之收攤子(把大國中央政府的規模建制銷熔於當下,並一點一滴耐心回應長期被禁錮凍結的在地人心聲)。

 

——「我們哪兒都去不成,將在這裏虛耗一生!」——《百年孤寂》

 

我們漸長,國家漸老,它變得陌生而猙獰,早已不是昔日叫我疼惜的那小黑狗小破布娃娃,就像月亮的正面背面,你聽聞甚至也窺過它向其他人顯露出的大惡狼、鬼娃的那一面,你慢慢認知,不該把它視為父兄、視為永遠不可能害你、只會愛你為你著想的親人。

 

這是我們這一代(尤其外省第二代)難以被後代後世理解的民主啟蒙,瞻前顧後,徬徨向前,老被(統治者善用的)國家利益國家安全、社會秩序、大多數人的利 益、大局、道德……在進步的關口給拽衣角的停停走走,猜疑顧慮,更別說,先後不同掌握國家機器的統治者無一能拒絕國族主義的誘惑所做過的動員撕裂,更使得我們以為可以自豪於華人社群的「民主」有時令人氣惱的進三退二。

   

但它到底在路上。身先士卒的嘗試實踐著其他華人社群該做以及還沒開始做的事,如自由經濟(不同於自由港市的香港,無須有做為國家的負擔),如民主,如人權 (前二者的交相作用使得人們相較於他處得以較有鍾阿城說的「自為的空間」)。它船艏一樣的最早看到岸陸看到魚群的是它,逢暴風冰山的也是它,它一樣沒缺的全都遭遇到,也繳出它獨有的成績單。

 

——「一個地方有親人埋骨,才算是家鄉。」——《百年孤寂》

  

就如同我曾把它當做小狗破娃娃是不對的,把國家擬喻成人,也不免引喻失義吧,比方說,人老會死,國家老了呢?會怎樣?

  

能這樣說嗎,國家老了,累積三四代人的夢想、嘗試、自食後果(我願意最善意的去看待它、它們,上世紀初,國、共各以迥然不同的主張嘗試為國家開藥方——放 大來看,當時整個世界又何嘗不是如此?——大半世紀,塵埃落定,它們做到的、沒做到的、闖禍的、恥辱的、榮光的……,都已清楚),該試的,全試了,該玩 的,全玩了,這種意義上的說國家老了,是若合符節的,起碼,我覺得船艏台灣如今是蒼老的、疲憊的。

 

——當年拖帶一百二十節、要一下午才能過得完的水果車廂,如今變成一列黃色的列車,既沒人上車,也沒人下車,從不停靠這個荒涼的小站——《百年孤寂》

 

之所以不斷引述《一百年的孤寂》,是書中那名族長的大夢最終在一個馬康多小村完成,老叫我想起另一個人。

  

然蒼老、疲憊、百無聊賴又怎的?它也許可做做年輕忙著追逐愛慾、權力、財富及其引發的不斷爭戰時,無暇做或當時以為不值一做的事。數年前,我在一場里民大 會上宣講保護流浪動物,一名老鄰長(外省退休老伯伯)訕訕然對我說:「唉呀以前我們打仗死過多少人命,貓貓狗狗,嗤!」我答:「那就讓我們做一些打仗時沒 辦法做的事吧,這樣您們的仗才沒白打。」

 

讓我們在下一個兩岸競合的時代,認清並相信自身存在的價值意義並說予人知吧,唯其如此,我們才不會是一場百年孤寂,畢竟,馬奎斯此書的最終一句是「書上寫的一切從遠古到將來……永遠不會重演,因為被判定孤寂百年的部族在地球上是沒有第二次機會的。」

  

所以當然不是如此,不會如此。(作者為作家)

 

(「百年思索…」系列完)

   
【2011/01/05 聯合報】

 
http://udn.com/NEWS/OPINION/OPI4/6075279.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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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凡(右)、林海音年輕時合影。
夏烈/圖片提供
 
何凡(夏承楹)生於1910年12月22日,這個月一百歲,《聯合副刊》的「玻璃墊上」專欄已是二十六年前的往事。然而至今還有人告訴我,他們看「玻璃墊 上」看了三十多年,由高中看到五十天命之年。何凡是上一代的人?還是這一代的人?他代表了什麼?又不代表什麼?我是他唯一的兒子,他走後這八年,只入我夢 一次,因為我們是不同的人。一個在清華大學受教於我的女學生說:「夏教授不是『溫良恭儉讓』型的學者。」我不是,卻認為何凡對我們家人是如此,父子本來就 沒有必然的相同。與何凡共過事的人多認為以「溫良恭儉讓」形容他根本不合適。他是個為理想堅持到底,不退讓的人。他一生辛苦工作,不盲從,更不隨便附和別 人。他們說何凡只是表面上「溫良儉」,但不恭也不讓,甚至固執──擇善固執。 因為他說過「我既非黨員,又非教徒」,因為我與
暮年的何凡及林海音。
夏烈/圖片提供
他曾被情治單位傳訊,他的專欄常批評政府及執政黨,所以社會上視他為黨外異議分子。其實這是誤解,基本上,他和先慈林海音對政治沒興趣,沒野心。

 

那個時代生活艱苦,卻是不患貧患不均的年代。何凡是個有強烈社會主義色彩的論家,他為勞苦大眾、中下級軍公教人員、小行腳商人、消費者大眾執言,但並不盲目 反對資本主義或持反商情結。我的祖父在北京的北洋政府先任財政部次長、代財政總長,後作國務院祕書長。北伐成功,這批人全體下台,但並沒有人被殺。於是祖 父入北京大學及北京師範大學任教,因為他本來就是學而優則仕的科舉出身,清末由江南北上進京作官。試想他曾是代財政總長,與商界、企業界關係一定不淺,何 凡的社會主義色彩是否與之相悖?由何而來?我想那是何凡的個性使然;也可能因在家中多接觸政治及官員,醞釀促成這種相異心態。

 

民國42年先 慈開始主編《聯合副刊》,「玻璃墊上」由是登場,到民國73年收場,近三十二年的時間,他共寫了五千五百篇,每篇八百至一千字,共五百多萬字的「玻璃墊 上」專欄。這五百多萬字是台灣社會的縮影,猶如巴爾札克描繪巴黎社會風俗的九十部小說。這中間和台北市的關係最深,因為他一生中只住過兩個城市──北京與 台北。他原籍全中國最富庶的江蘇南部,卻在北京經歷了滿清政府、北洋政府、軍閥割據、北伐統一、日軍占領及國土光復等階段。在台北,他度過了一生中最平靜 的五十五年。城中歲月長,他把台北看作家鄉,人在台北,心也在台北,與白先勇筆下過客心態的《台北人》顯然不同。然而,台北不是一座靜止的城市,台北是活 躍的、是成長的,甚至是跳動的。他的專欄勾畫了三十年台灣社會的發展史,其中對台北市政著墨最深,批評最多。子敏說:「文獻會要修台北史,有一資料不可或 缺,那就是何凡的全部文集。」同時期的其他專欄作家我記得有《中央日報》的言曦(邱楠),《中國時報》的方以直(王鼎鈞),《中華日報》的鳳兮(馮放 民)。亮軒則是下一代的──這些都是男士。

 

「玻璃墊上」實事求是,沒有高調,沒有冠冕堂皇的形容詞。「平易近人」及「引人入勝」是最好的描 述。那麼多人,早上一打開《聯合報》,首先就是看「玻璃墊上」。辦公室裡許多人談論何凡今天說了什麼,又寫了哪些大快人心的議論。他不寫花邊新聞、不寫八 股大方向、不寫與宗教有關的宇宙觀,只重現實問題。他關心的是台灣社會的福利及進化。福利包括市政、法治、官吏、整潔、都市、商品、教育、文化、娛樂、體 育等等,包羅萬象,是小方向。進化包括理性的態度、宗教與迷信、科技的發展、經濟的運作等等,是大方向。在他看來,這些比政治還重要,因為政治和政客變來 變去,沒有定則,討論他們根本浪費時間。我知他理想中的國家不見得是個軍事強國,而是一個像瑞士般和諧安詳的社會,國民有好的生活和福利。有些人會認為這 種想法沒有大作為,但卻是切合台灣實際的狀況。有這種意識,和他溫和及務實的個性相合。

 

認識他的人都認為他是溫文儒雅的君子,內向、低調、 淡泊寡慾、清茶淡飯即可安然度日、不愛搬家、不換工作。寫「玻璃墊上」那些年,不接受電視訪問,原因是他議論面或是攻擊面廣,擁有廣大的讀者群,每天收到 數封到十數封讀者投書,他是內向的人,顧及電視訪問會破壞隱私。他也很少公開演講,不去大學兼課。他的快樂來自獨處閱讀、聽音樂、看電視、寫作,以及思 索。在學校裡,他從小就是好學生,念當時全北京最好的「師大附小」(「北京第一實驗小學」),保送師大附中初中、保送高中,保送大學,讀英國文學系。所以 社會性的專欄之外,他也翻譯不少文學作品。我初次讀翻譯小說,就是他翻譯史坦貝克的《小紅馬》,似是在《聯合副刊》連載。

 

因為「玻璃墊上」 以及林海音主編《聯副》十年,許多人以為何凡在《聯合報》工作,其實他只是《聯合報》不上班的主筆。正職是在《國語日報》,民國38年由編輯做起,總編 輯、採訪主任、總主筆、副社長,最後的職務是社長及發行人,民國80年退休,在《國語日報》度過了四十二年漫長的歲月。這中間當然有權力鬥爭,他是贏家, 但從未去踩輸家。他給報社員工的印象是可靠、清廉、有決斷力及守信用,是報社的支柱。他曾將一位為人和善,但生活逐漸散漫的總編輯調差閒職。此君表明他是 黨及情治單位的雙重負責人,並向黨中央提告「非黨員壓迫黨員」,警備總部也打電話到家裡問報份多少,暗示關心。家慈勸他不要再搞下去了,平日溫和的謙謙君 子此時卻說:「沒關係,他們不敢怎麼樣。」因為他認為執政黨不會過度護短,後來證明他判斷正確,此事無聲落幕。

 

另外一件事與他對政治的判斷 有關:家慈因「船長事件」從《聯合副刊》主編去職後,他到台南出差,順便告訴我外面傳說家慈已被捕不確實,因為「你母親是台灣人,所以不會被捕」。還有一 次馬總統在台北市長任內來拜訪他,我正好在旁邊。他平靜的對馬英九說:「這次你不要出來選總統,下次出來選你會當選。」馬點頭同意。果然,2004沒出來 搶選,2008年他當選。當時我對這些話一知半解,卻也從未問過他。我總覺得他對執政黨有成見,這可能是他的判斷,他的自由思想(所以對任何一個政黨都有 成見),也可能是因為他的北洋政府家庭背景。我也認為,他和馬英九都是正直、成熟、固執的人。這種人沒有太大吸引力,但是適合作帶頭領導,人們心裡有數。

 

除了專欄及小說翻譯,他的散文雋永、幽默、流暢、頗有學問置中,很像他的好友梁實秋的散文。他曾說過西方大散文家西塞羅認為「支配人生的是命運,不是智 慧」,也就是命運決定一切,智慧、學問、能力等無能與焉;但他卻認為人能設計及決定自己的命運,而不是被命運支配。在他的文章裡,這種論調經常出現,類似 存在主義的觀點,但他並不是堅持某種哲學理念的人。實際上,古希臘即有人無法與命運抗爭之說。所以就此一點,他不見得正確,只是說明了他的人生積極態度, 以及反映了他對國人及社會的期待。

 

他是文學院出身,一生從事與文學或新聞有關的工作達五十八年之久。然而在他內心深處,我知,他認為科技要 超越一切,是國家、社會及人類文明進化最重要的動力,超越人文、藝術及社會科學。所以我建中畢業時,不顧自己的興趣,投考工學院;以後又娶了一個從事石化 工程的妻子,他頗為贊許,認為方向正確。我在美國從事工程工作多年,又回國在文學院教書,他問我,為什麼不回工學院任教?我未回答。在我的記憶中,他最欣 賞的政府官員一概是理工出身的財經企畫首長,包括尹仲容(電機)、陶聲洋(土木)、嚴家淦(化學)、李國鼎(物理)、孫運璿(電機)、趙耀東(化工),還 有雖無工程學位,卻曾任蘇聯工廠副廠長的蔣經國。這些人為台灣的進步發展打下深厚的基礎。

 

最後那些年,我在課餘周末常載他和家慈吃館子,然 後駕車兜風。家慈個性外向,但中風,行動不便,已不太說話,只作些簡單的回答。然而我知她是喜歡外出的人。有一天陽明山兜風後回家,我問她:「媽,您今天 高興嗎?」她苦笑了一聲,說:「也沒什麼高興不高興。」而家嚴則本來就是那樣沉默內向的人,有時吃完館子他要我先送他回家,他可獨處在他安靜的小天地裡讀 書、看電視、聽音樂、思索。我並不太了解他對一般生活或生命上的態度,心裡想的是什麼?或他的表情意謂著什麼。我忙著新職,教書、處理資產、與人爭鬥、寫 作,美國、台灣兩地奔波,已有些疲於奔命,顧不得去忖度一個老人的心情,甚至有時麻木或失去耐心。後來家慈走了,隨後一年他也走了,我有了喘口氣的機會。 回頭想想過去種種,含混的揣摩出他欲言又止的話語,又似乎沒揣摩出來。他走後只來看過我一次,模糊不明的下半夜或上半夜,我倆靜對,他仍然無言。

 

我帶他最後看的一場電影是《搶救雷恩大兵》,那時他接近九十歲。他喜歡這種戰爭片或西部片,近三小時的電影終結後,他淡淡的說了一句:「戲院裡的冷氣冷了 些。」做子女的常在父母過身後有「那時我為什麼沒有那樣做」的遺憾。那常是一些瑣事,父母當時可能並不在乎,甚至不察覺,但子女卻引為終身遺憾──譬如我 為什麼沒想到帶一條小毛毯鋪在他腿上。家慈走後有一天我去看他,走到巷口望見他遲緩獨行的背影。我心中有感受,但未上前並行,因為很多時候他要自己獨處 ──然而,她已走,他寂寞嗎?

 

寫這些回憶,已是秋末,窗外乾爽的空氣,陽光照耀著躍動的城市。

 

於是我想到,他走了,但他還留在這座城市中,與他相伴的是台灣大島,以及島上他喜愛的溫純、敦厚、有禮的人們。我想他不會在乎我的粗心、不解人意及無耐心。他注重的是台灣的社會,台北的天空,以及天空下的人們──他是何凡。

 
【2010/12/22 聯合報╱文/夏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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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甘耀明】
 

餓死鬼爬出來,黑糊糊的臉,看不到眼睛卻感到「它」趴在甕口瞪我們。然後「它」飄起來,凝聚成一股臭煙霧,臉變得更狠,牙齒銳利,發出嗡嗡聲。接著,餓鬼變成蟾蜍,又發出淒厲叫聲……

 

圖/達姆
民國32年的除夕早上,我爸爸扛了畚箕與掃帚,出門去買辦。他走到原住民部落,用貨品換了一隻山豬腿。他提著粗重的豬腿,笑牙牙回家,路上所見都是好風景。 結果,走過村界的大榕樹,忽然有了尿意。我們家有家訓:「如果人在村裡,有尿回家撒;如果人在村外,有尿得想辦法回家撒。」這個叫肥水不落外人田。

 

爸爸前腳跨在村界,心想,回家還遠,可是呢!要是就地找個地方解決,又吃虧。想著想著,他膀胱又脹了,咬牙衝回家。他跑進家門,跑進臥房小解。沒錯,早期 廁所文化,尿桶得放在女人臥房裡。他尿得快意,一手撐著牆,兩眼翻白眼時,忽然間,他感到提豬腿的那隻手一鬆,噗通一聲,尿桶炸出大水花。爸爸大喊完了, 莫非一時得意把自己的「尿壺」也「解放」了。低頭一看,更慘呀!還得了,手中的豬腿掉入尿桶裡浮沉了,像是水鴨快溺死在混濁的三寮坑溪水。

 

爸爸的叫聲引來家人關心。我也在場,心情可想而知,總之呢!要是想像「陳年臭滷汁泡著一隻臭襪子」,能體會美好的世界坍了。那是沉默時刻,幾乎像守靈。這 時候,媽媽把兩個袖子往上勒,往尿桶撈它幾下,抓起豬腿離開。我們大夢初醒,順著地上的尿漬找到廚房,看見媽媽正料理豬腿:拔豬毛,洗刷後,丟進蒸籠,一 瓢水、一把火,豬腿不久就熟了。之後呢!能吃了吧。

 

「別急,這要先拜祖先。」我媽媽用紅托盤擺上豬腿,拿到客廳祭祖。

  

「這當然的,祂們得先吃。」我應承。這用尿滷過的豬腿,自然得讓祖先大口吸光「臭噴噴」的味道才行。

 

到了晚上的團圓飯,全家圍著桌子,碗裡是番薯簽飯,「桌心菜」(主餐)可是大豬腿。這可「澎湃」了,我吃完絕對不剔牙,牙縫塞肉,就像婦人裝金牙般貴氣。誰知道筷子才拔了起來,猛然被媽媽用鍋鏟拍掉,沒好氣的說:「這豬肉很珍貴,不能一下吃完。」

 

我拾起被打落的筷子,上前夾,說:「我吃一點就好,看,就那一塊小豬皮好了。」

 

「用看的,用眼睛吃就好。」

 

「那給我一根豬毛吮,塞塞牙縫。」

 

「不行,越吃越想吃,豬毛也不行。等明天大過年再吃肉。」

 

於是,我的圍爐,猛扒了三碗番薯簽飯,「眼嘗」了好大的豬腿。讓我努力餐飯的理由,不過是等待明天到來。

 

到了隔天傍晚,阿公用榔頭把鬆動的牙齒敲穩,阿婆笑朗朗。他們下午四點就坐上桌,到了五點,先吃到一塊豬肉。我們呢?我們欣賞完了兩老吃肉的幹勁,卻什麼也吃不到。因為,我媽媽發令了,她說,這塊豬肉得來不易呀!天字第一號聖品,我們吃番薯飯,再用眼睛配就好。

 

到了年初二,我媽媽割了塊肉,準備給大家。這時候,我獨身且到處串門子的舅公來了,門也不敲的闖進來,刻意說:「這麼剛好,在吃飯。」

 

根本不剛好呀!因為,媽媽把小孩趕走,把肉盤子推到舅公桌前。舅公嘻嘻哈哈吃完了,油渣都不留。我這輩子願意為一小塊肉犧牲,可是它消失了。我們幾個小孩躲在窗下,目睹肉沒了,流下淚。我弟弟跑到竹林大哭,他接下來的半年知道誰是仇人,看到舅公不是不理,就是怒眼斜瞪。

 

餐後,我媽媽頒布命令:「等到『掛紙』(掃墓)時,再吃肉。」

  

之後,豬腿放入「冰箱」藏起來。所謂的冰箱,是個大甕,用大量的鹽巴將豬腿醃了,甕口蓋木板,貼上封條。蓋上去的剎那,我的心情起了陰霾,晚上睡覺時,恨得咬竹枕頭洩憤,喃喃說:「豬腿,吃掉你。」結果弟弟被吵醒,又跑到竹林捶地大哭。

 

我早也忍,晚也忍,夢中也忍,好日子終於來了。客家掃墓在元宵節後的第一個禮拜日。這天祭完祖墳,回家路上,陽光真好,小孩樂得甩臂膀走,提著豬肉的祖父卻刻意到伯婆家。

 

我伯公死了,伯婆長年躺在病床,面對難治的褥瘡與喪偶情緒。天呀!阿公不聽小孩的勸阻,進入伯婆家,割下好大塊的豬肉送她。有十幾分鐘,伯婆感動得發抖, 從病榻掙扎起來,想用發抖的手泡茶給大家喝,卻翻身也難。阿公連忙阻止,打開窗戶,讓陽光透進來,所有人都泡在溫暖裡。伯婆要我的阿公從鐵罐裡拿出日曆紙 包裹的糖果,一人賞一顆。她則躺在床上,哼著歌,回報沒吃到糖的阿公。阿公眼睛紅潤,我們小孩則大哭,不是感動,是對伯婆憎恨了些。小孩的飢餓能製造恨意 呀!因為回家後,媽媽又下了新命令:豬肉額度減少,大家忍忍,等到端午節再吃。

 

那塊肉就像爹娘,得半年看不到。也就從那時開始,日子越來越忙,割牛草、翻田、整理雞舍牛欄,沒空暇思念豬腿。可是,到了晚上,疲累的身體躺在床上時,腦海分泌食物的蜃影,怪了,整套消化系統積極運作,舌頭在跳,胃腸在響,蠕動的大腸在鞭打肚皮。它們對付腦海丟下去的食物幻影。我常被這種狀況搞得睡不著, 飢餓得很,偷跑下床,要不是「冰箱」有封條,真想掀開吃。我抱著「冰箱」,舔著甕,想像在啃大豬腿,直到自己又盹了。

 

好了,天氣越來越熱,端午節終於到了,總算能吃豬腿。阿公用榔頭把鬆動的牙齒給敲穩,動作更滑稽,惹得我阿婆大笑。結果,她最後一顆牙掉下來,像骰子在桌 上轉不停。老人掉下最後一顆牙,這意謂阿婆要過身了。計畫趕不上變化,媽媽當下宣布,把切下的一小塊豬肉給阿婆獨享,其餘的份,等到中元節再談。孩子們坐 在桌邊看人吃,嘴巴張得好大,等了半年,得到如此酷刑。到了深夜,弟妹的棉被又傳來稚嫩哭聲,和窗外蟋蟀的唱和。

 

我知道媽媽的伎倆是無盡的「延長賽」,日復一日,豬腿可能熬到年底的團圓飯才能吃。也就是,那套「等到中元節再吃」又是託辭。為了給夜晚亂運作的腸胃一個 交代,我想到妙計,趁夜取了細長的竹皮,從甕口探進去,戳一點點的豬肉吃。那點肉屑,美味呀!令人眼珠子打轉,胃腸抖動,這下值得。從此,我每晚不破壞封 條,卻幹了偷吃的勾當。

 

到了中元節,也就是俗稱「七月半鬼門開」的前一天,時值下午,阿公經過大甕時,聽到裡頭傳出嗚嗚嗚的呻吟。他嚇一跳,邊跑邊嚷嚷,說:「餓死鬼逃出地獄,跑來我們家吃豬腿了。」

 

這還得了,人還沒吃,鬼先拉屎搶地盤。大家聚到大甕邊,果真聽到令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響。聲音時而輕,時而緩,除了鬼,誰還有能耐躲在那?阿公拿了鋤頭,阿婆拿了長針,我媽媽拿菜刀,其餘小孩各拿了木屐、火鉗與剪刀,準備打死鬼。我呢!什麼也沒拿,喉嚨像快燒乾水的茶壺猛響,好備妥口水。據說鬼最怕口水。

 

爸爸怕死了,用腳踢開甕蓋。阿姆唉!餓死鬼爬出來,黑糊糊的臉,看不到眼睛卻感到「它」趴在甕口瞪我們。然後「它」飄起來,凝聚成一股臭煙霧,臉變得更狠,牙齒銳利,發出嗡嗡聲。接著,餓鬼變成蟾蜍,又發出淒厲叫聲。最後「它」變成巫婆,像如今我在這講故事時的蒼老模樣,好悲傷的臉,永遠吃不飽的樣子。 整個過程中,家人被千變萬化的鬼嚇在原地,忘了攻擊。最後,巫婆的淚水掉在媽媽臉上。媽媽原地踏步,大聲尖叫,打死那滴「淚」,張手看出打死的「淚」原是 一隻蒼蠅。

 

所有的人都懂了,沒有鬼,只不過是天色陰暗把一群蒼蠅看錯了。媽媽撥開蒼蠅,往甕裡看去,豬腿爬滿了蛆。牠們又白又胖又可惡,在僅剩的肉塊上辦同樂會。孩子們把鼻子哭壞了,一個也不少的躺地上又滾又踢,悲憤交加,還有什麼比失去一塊肉更哀傷的。

 

「是誰搞的鬼?」我媽媽大喊,「誰偷掀蓋子,沒蓋好。」

 

姊弟們仍在地上打滾,只有我小聲說:「不是我。」接著爬起來,腳步心虛的往後退,大吼:「不──是──我。」然後轉身跑出後門,跑向田野。

 

阿公拿了鋤頭,阿婆拿了長針,媽媽拿菜刀,弟妹們則各拿了木屐、火鉗與剪刀,從後方追來,像面對惡鬼般對付我。理由很簡單,那根支撐全家綺麗夢想的豬腿被我拆了,它成了腐木,造成美好的家倒了。

 

我跑向田野,不小心栽進了水田,頭插進爛泥。家人拔起我,只不過是更方便的辱罵我。這時候,我阿婆──那個神奇活過苦難時代,失去牙齒,被認定將過世卻活得更好的人──她告訴在場的人,關於飢餓,每個人都會犯錯誤,尤其是小孩。

 

「可是,也不必一隻豬腿看了半年,還吃不到,你們大人都是『囓鬼』(吝嗇鬼)。」我低頭反駁。

 

「大人說話,小孩頂什麼。」媽媽說完,賞我個耳光。

 

我沾滿泥巴的「火柴棒頭」,多了個掌印,又痛又紅。最後,大哭起來,淚水在臉上鑿出兩道痕跡。我越哭越淒厲,滿腹委屈化成熱淚往外流,大吼:「囓鬼,反正媽媽是囓鬼,肉寧願拿去餵蒼蠅,也不願意餵我。」我的舌頭,也許該說鬼尾巴,這時又抖動了,它也認同我的想法。

  

媽媽也哭了,淚水泛在臉龐,說:「你以為我願意嗎?那塊豬腿,我一個疙瘩也沒吃到。」這下子整家人沉默下來。

 

我不管,頭也不回,拚命的往荒野跑,也不知跑了多久,尋地方坐下,把頭埋在雙腿間。這期間,媽媽急切的呼喚我,要我趕快出來。我孩子性的再也不想回到那個 家。天色漸漸暗了,四周充滿雜草、淒冷與黯淡,反正躲得了我。我哭累了,抬頭竟然看到諷刺的景象。幾隻山羊在草叢裡啃草,幾隻蜜蜂在酢漿草的紫花上採蜜, 幾隻螞蟻搬蚱蜢,幾隻螳螂快意的捕椿象,牠們整天忙著有東西可吃,我卻忙著餓肚子。

  

忽然間,我聞到香味,味道絕對只適合人類。我趴在地上嗅它從哪來,這裡轉,那裡鑽,然後起身尋找,也不知走了多久,撞上一扇門,抬頭看出那是我家後門。我 打開門,孩子性的衝到鍋子邊跺腳,大喊:「媽媽,我好餓。」滿室馨香,味道讓我置身天堂呀!原來,媽媽花了幾小時把那根豬腿處理了,剔除蛆與爛肉,下鍋去 煎,趁熱切成丁,撒了鹽與九層塔,應該能叫作「鹽酥豬」了。我呢!受懲罰了,沒有份,卻得到最大的豬腿骨。

  

整整有三年,我與這根豬腿骨奮戰。媽媽教我用繩子將它掛在頸子上,成了特大隻奶嘴,嘴饞的時候,吮它一口;嘴賤的時候,用它敲腦袋。我十歲的某個早晨,起身摸摸頸子上的豬骨,它沒了,真的沒了,管它怎麼消失的。我連忙爬下床,第一泡尿都沒灑,衝到客廳上香謝祖。

 

幾年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豬骨沒了。一隻豬腿吃四年的噩夢醒來,從此天亮了。

  
【2011/01/02 聯合報】

  
http://udn.com/NEWS/READING/X5/6068997.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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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張惠菁】2010/12/27
 

魃醒在慶典的聲音裡。

 

慶祝天上有一個太陽。慶祝冬至。慶祝一年收成。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期間世界又只有一個太陽。她推開身上厚厚的被子,坐起來。屋子角落有個婦人在紡紗。看見她醒,婦人笑了,喊她的孩子,去,去告訴叔均。

 

叔均來看她,臉上畫著油彩,不好意思地說,正在演酬神戲。

 

一起來的還有許多村人,密密地在床前圍了好幾圈,都戴著面具,或是跟叔均一樣搽著油彩,有的頭上裝飾鹿角,有的掛著獸毛。她好像被一群鬼神動物精怪包圍住了。

 

好奇的小孩在門外探頭。

 

小孩讓她想到共工。不知道他怎樣了。

 

人們離去時,一個個窸窸窣窣在門口穿上獸皮做的外衣。外頭已經這麼冷了啊。他們就那樣魚貫走出屋外,走到凍得很高的天和很硬的地之間。像一列神靈鬼怪化妝成人。

 

 

起初還是睡不安穩。隨時怕被趕走。一有聲音就醒來。

 

一天兩天,沒有被趕走。一個月兩個月,也沒有被趕走。她比較放鬆了,神經質的眼神變柔和了。

 

她問婦人,為什麼她可以留下,誰決定的?

 

「大家一起決定的。」婦人說,「我也決定妳留,留到妳想走。」

 

「妳又不認識我。」

 

「我不認識妳,可是我覺得這樣比較公平。」婦人說。

 

「我也不是出生就在這裡。前幾年,大水的時候,我的村子被水淹了。我才搬到這裡來的。」

 

「這裡的人都是這樣。都遇過點災難。都有過家,都看著家毀過。有些人的家,被地震開的口子吞到地底下去了。有的,家被盜匪燒了,人抓去當奴隸幾個月,幾年,才逃出來的。大家都是家破,人亡,流落過來的。」

 

她給她看,山石掉落砸在她額角,留下的疤。那時,血和著雨,流了滿臉,都看不見了。她說,妳看看村裡的人,幾乎每人身上都有疤。小孩子除外。

 

「疤都有故事。」她笑說,「大家都很愛講自己疤的故事。冬天在火堆旁講往事,越講越誇張。第一次講,被狼攻擊。下一次講,被一隻像熊那麼大的狼攻擊。」

 

「黃帝派叔均在這裡建村,收留我們這些流浪的人。」婦人說。

 

「能來到這裡,等於是第二條命了。天又給了我們一次機會,再活一次。大家都很珍惜,這幾年我們墾了田,挖了水渠,也積了不少存糧。一時乾旱,我們應付得來的。若是天意要乾旱更久,那也是命了。妳說是不是?」

 

 

魃對叔均說,黃帝在哪裡?我要找他,問他怎樣回天上,這裡不是我該待的地方。

 

叔均看看她。她在發抖。有一種不熟悉的情緒在她內裡啪地打開了。她不知道那是生氣,傷心,還是別的什麼。好像有人剛在她很冷的心上澆上了熱水,一下子她在內與外、冷與熱之間適應不過來地簌簌地發著抖。

 

我得回去。她說。我在這裡,你們會鬧旱災的。

 

叔均平靜地開口:「妳應該已經回去了才對。」

 

「天上來的天女,當天收服了風伯雨師就回去了。我親眼看著她回去的。」他說。

 

半空中,天女發出耀眼的金色光芒。霎時風停,雨歇,烏雲散去,空中一片光明。在天女四周,出現了環形的彩虹光,繞著她旋轉。天女變透明,消失在光中。

 

當時還是個孩子的叔均,看得目瞪口呆。太美了,從沒看過那麼美的景象。他禁不住跪坐在地,充滿敬畏。不知道敬畏什麼。敬畏一切。

 

叔均看著天女上升的同時,有些人看到天女降到地上來,降到地上,成了一個普通的女孩子,跟周遭的人一般困惑,不知接著該怎麼辦。

 

「她是天女,我是誰?」

 

「妳也是她。她留下的部分。」

 

魃不懂。

 

「要是,我不看太陽,是不是就不會有旱災?」她開始像當初迫害她的人那樣思考了。

 

「但……我是不是和誰有過約定,才一直想看太陽。」

 

叔均奇怪地說:「可是,妳就是太陽啊。」

 

 

黃帝請來的天女,就是太陽。叔均說。

 

「雨已經下了那麼久,四周一片黑暗,大家都快放棄希望了。黃帝想要天空再一次有光明,太陽就回應他了。可能就像她回應妳──妳回應妳自己一樣吧。」

 

記不起來的約定,是太陽和黃帝之間的約定啊。

 

忘了約定已經結束,還停留,從外部看自己,從人的眼光,從地面,從時間裡看自己。難怪太陽分裂了。

 

「難怪人給我取了個鬼的名字。我真的是鬼,死了還不知道。」魃說。

 

「爺爺說,妳是他的女兒。」叔均嚴肅地說。因他的願而生,是他的女兒。所以,這裡就是妳家。

 

「那,但是,我應該……?」魃有點不安。當她可以決定的時候,她不知道。我該留嗎?我想留嗎?這地方和別的地方不一樣,想要的話可以一直留,如果走也不是因為被趕走。這就是家?她還沒習慣有家。家需要練習。

 

「下不了決定的話,聽看看它的意見,怎麼樣?」叔均指著魃的腳邊。

 

魃低頭看,她腳邊,影子晃動。

 

魃都沒注意到自己有影子。

 

從妳來的那天就有了喔。當天女上升,消失在光裡,魃下降,站到地面上。那時,在妳的腳邊,第一次出現了影子。因為是在地上,才有的影子。和時間一樣。

 

可能是回應叔均的提議,又或許只是火光搖動的關係,魃的影子忽然伸長了,擴大了。它連上叔均的影子,婦人的影子,村人的影子……全都連成一片,一片陰影在所 有人腳下,在整個已知世界的腳下,一切有形狀有身體阻擋了光的行進的物質底下,發出微微、低頻的振動。像一頭龐大的動物在呼吸,吐納。吐出並吸納,一切有 過的記憶,意志,痛,喜,悲,願,有形,無形,種種,種種……

 

 

魃的故事結局,有個說法是這樣的:

 

後來魃就開始看風景了。

 

看河。看山。山頂有白色積雪,雲霧繞著,終年不散。

 

她天天看,看這些在時間裡的東西。看著看著,忘了自己會造成乾旱。也忘了自己是太陽。她已經不是了。不可能永遠是。時間裡沒有時間之外的永恆,沒有「永遠是」。

 

外人看她,就是個村裡的女子。村民說,她是黃帝的女兒。後人說,她是個頑固的老太太。

 

有人從村外來,說起外頭傳說的魃的事蹟,大家都很愛聽。邊聽邊笑,還要插嘴,興奮到眼睛發亮,像看到認識的人上電視。

 

旅人說,魃從天降下,風雨就停了;村人就說,你看看,真夠固執的,風啊,雨啊,連蚩尤啊,都轤不過她。說到鬧旱災,別村的反應都是:「魃真恐怖啊。」但這村的村民還是笑,笑到流眼淚。接下來好幾天,說到這事都要笑。

  

第二天旅人上路,覺得怪怪的,故事在哪裡變得不一樣了。

  

他搔搔頭。不過,那也不是他的故事,是傳說。他也是聽來的。

 

 

魃住下後,開始認識村裡的人,植物,家畜,起初她什麼都沒看過,什麼都讓她新鮮。太陽底下真有那麼多新鮮事。漸漸,認得蟲魚鳥獸,四時瓜果。能測知冰的厚度,識得星辰,辨出雲氣。能唱著歌謠催花授粉,催果結實。她知道並且信賴,世間豐饒變化,無窮無盡。

 

後來她老了,記憶不行了,會錯認人,會把往事的順序記混淆了,過去拉來現在,現在穿插從前,但她老固執己見,說她記的才對。

 

大家笑,說她真頑固。但大家不知不覺都被感染。她的記憶變成大家的記憶。時間打了幾趟循環,一趟一趟,悲傷的事忘了,變成豐收與晴天的記憶。

 

土地也被感染。河川也被感染。雲也被感染。樹也被感染。穀子也被感染。

 

叔均的領地一直很富庶,應驗預言中說的。

 

每年一到冬至晚上,距離太陽最遠的黑夜,山谷中迴盪起慶典的聲音,沉沉振動了覆蓋在山谷之上的黑暗。於是黑暗就像一頭看不見、無形無名的獸那樣,咧開嘴,無聲開懷地笑了。

 

 

《山海經.大荒北經》:「有人衣青衣,名曰皇帝女魃。蚩尤作兵伐黃帝,黃帝乃令應龍攻之冀州之野。應龍蓄水,蚩尤請風伯雨師,縱大風雨。黃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殺蚩尤。魃不得復上,所居不雨。叔均言之帝,後置之赤水之北。叔均乃為田祖。」(下)

 

http://paper.udn.com/udnpaper/PIC0004/186723/we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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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張惠菁】2010.12.26
  

魃來的那一天,烏雲密布,下大雨,天空漆黑,沒有一點光。看不見日月星辰。不知道時間,不知道風雨已經持續多久,會不會結束,有沒有到頭的一天……就是一瞬間的事。人眼前出現了光,皮膚感受到了熱……

圖/林崇漢
 
魃從天上下來的時候,沒人表示反對。

  

沒人見過她。未知的事物,人們表示不了意見。直到這個新的存在,開始影響他們。而那也是黃帝請她來的緣故──需要一種新的影響。

 

那時,黃帝和蚩尤作戰。黃帝能用應龍的力量,應龍蓄水。而蚩尤有風伯雨師,能興風喚雨。

 

天上烏雲密布,大風,大雨擊打土地。人抬頭看天,看不到一點光。

 

「得有性質完全不同的力量才行。」黃帝想。

 

而完全不同的力量,只能來自完全不同的層次。於是,他從天上請來一位天女。

 

天女一來,影響就發生了。首先影響風伯和雨師,把他們收乾了。

 

有人說這是魃原來很美的證據。她太美了,風伯雨師才會都聽她的。

 

有人說正好相反,魃很醜,長得太可怕了,把風伯雨師嚇呆了,嚇得忘了自己是誰。

 

傳言分兩派,一派說魃美,一派說魃醜。

 

可以確定的是:魃來的那一天,烏雲密布,下大雨,天空漆黑,沒有一點光。看不見日月星辰。不知道時間,不知道風雨已經持續多久,會不會結束,有沒有到頭的一天。人在洞穴避雨,世界是個更黑的洞穴。

 

黃帝一請,天女就來了。

 

就是一瞬間的事。人眼前出現了光,皮膚感受到了熱。天女從天而降,發出熾白的光熱。

 

風伯的風,轟一聲朝相反方向輻射出去,全是熱風。

 

雨師的雨,嘶地一下子蒸發了。

 

蚩尤敗了。被黃帝收到旗下。

 

但魃也就回不去了。

 

        ●

 

人從避雨的洞穴出來,慢慢聚攏。魃就在那兒,站在地上,很困惑的樣子。她已經不是發光的天女,模樣就像普通的女孩。

 

她不知怎樣回天上。下得來,卻上不去。人也幫不了她。

 

太陽快西沉了。魃還在地上看著天空。只好住下來,住進人屋裡。

 

第二天醒來,魃走到屋外看天空。東方的天空有光,正從山那頭漫上來。破曉時分。太陽剛要升起。

 

有件關於太陽的事,但她想不起來了。

 

總覺得,好像忘了重要的約定。

 

         ●

 

每天看著天空,為一個記不得的約定。

 

太陽從東邊升起,從西邊落下。周而復始。於是就有了時間。

 

她變成時間裡的人。從時間裡看著太陽。天上沒有這樣的時間。

  

「那樣看太陽很危險。」有人對她說。「從前有個叫夸父的,一直看太陽,看到後來就瘋了。」

 

魃沒有瘋。魃只是經常看著太陽。

 

太陽好像會回應魃的注視,變得更亮了。

 

人們發覺天氣變熱了,農作曬焦了。好久沒有下雨。每天都是大太陽。應該入秋了,太陽卻比夏天更毒辣。曆法都亂了。

 

「不要再看太陽了!」人們嚴肅地對她說。

 

「不准再看太陽!」人們威脅她。

 

但魃只專心在自己想要注意的事情上。她還是一天到晚看太陽。

 

「不准看!」村長帶著幾個壯丁來,強迫她停止看太陽。

 

魃反抗。她的力氣不夠大。她不知道自己的力氣這麼小,而男人的力氣那麼大。她的手被抓住了,她的腿被抓住了,她的身體動不了。他們又捂住她的嘴,她發不出聲音了。摀住她的眼睛,看不見了。

 

然後她就關進一間沒有窗戶的屋子。這樣她就不能再看太陽了。

 

魃失去了日月星辰。

 

魃失去了時間。

 

像先前人在漫長風雨裡經歷的一樣。只有黑暗。

 

         ●

 

沒有了太陽,時間還一樣嗎?

 

或許一夜之間,文明已經改換過幾世代。

 

剩下聲音是唯一的分辨。她聽。裡裡外外的聲音。過了很久,才有個聲音是為她而出現的。一陣敲牆壁的聲音。

 

接著,「有人嗎?妳聽得見嗎?」是個男孩子的聲音。

 

男孩跟她說話。起先說自己知道的事:「這邊是穀倉,今年收成不好,穀倉一半是空的」,或是「今天下雨,派我來檢查穀倉有沒有漏水」。原來她被囚禁在穀倉的半邊,是這半邊穀倉裡唯一的一粒穀子。

 

後來他們開始交談。男孩問她:「妳為什麼看太陽?」

 

「我不知道。我就是想看太陽。」

 

「大家都說妳看太陽帶來壞事情。」

 

「我聽見大家這麼說了,可我還是想看太陽。」

 

「都被關起來了,還是想看嗎?」

 

「想看啊。」

 

男孩沉默了很久。

 

「我也有……」男孩有點艱難地說。「我也,我想在石頭上畫畫,大人說我畫的東西沒有用,教我去種田,可是我還是想畫畫。之前,下大雨的時候,在山洞裡不能 出去。我用手在石頭上畫畫。洞裡沒有光,看不見,我用手指摸、畫,每個石頭都不一樣,它們會跟我說話。說一些祕密。有的我聽不懂。有的我好像懂但是記不 得。我畫,邊畫邊聽,畫著畫著有的石頭就說完了,我又換一顆石頭。很好玩的。我覺得那時比較好。沒人強迫我天一亮就要去種田,因為根本沒有天亮。所以,我 覺得被關在黑暗裡沒什麼不好。」

 

魃覺得男孩跟她有些相像的地方。她忽然想多認識他。這是她第一次想到要去認識一個人,一個個別的人,而不是人、男人、女人。他是她在地上的第一個朋友。她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共工。」

 

魃忽然想,她也應該介紹自己的名字。「但我沒有名字。」她從天上下來。沒有人間的名字。

 

「妳有啊。大家給妳取了名字。」共工說。「妳是魃。」

 

魃的名字,是人取的。首先是他人、是他人的觀點,認為她需要一個名字。

 

那是魃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

 

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在他們眼中,她是個鬼。

 

         ●

 

魃想離開這裡。能幫她的只有共工。

 

但共工不是每天來。共工是孤兒。村裡人共同照養他。但也因此,派給他的工作他不能拒絕。

 

下次共工來的時候,魃說,希望他能幫她出去。

  

「我不知道。」共工說。「妳出來後還是會看太陽嗎?那樣還是會被抓起來的。」

 

他說得對。要是那些男人又來抓她,她的力氣還是對抗不了。

 

「到哪裡才不會被抓呢?」魃認真思考。

 

「我要去找黃帝。」她說。「問他有什麼辦法。是他請我來地上的。」

 

共工沉默了。「那妳就要離開我們村子了。」

 

「黃帝不在村子裡嗎?他在哪裡?」

 

「不知道啊。村子以外的事,很少人知道。」

 

共工不希望魃離開。她也是他唯一的朋友。但最後他還是說:

 

好吧。我幫妳。

 

         ●

 

黎明之前。很暗。

 

共工的計畫是這樣的。黎明前幫魃脫身。之後魃可以借微亮的天光上路。否則他擔心魃走夜路危險。村人都說,村外有野獸,有各種鬼怪。

 

難度在於:穀倉位在村子的中心點。想不被發現,要很小心。

 

門開時她不停地眨眼睛,太久沒接觸到光線。她看到共工了。是個模樣倔強的少年。

 

「來!」共工抓住她的手。長著厚繭的手心,汗,溫度,一下子貼在她皮膚上。她把手縮回來了。她不習慣被抓著。令她想起被關的那天。

 

共工愣了一下,不再拉她,改成招手。「快點,這邊。」

 

結果她在木梯上踩空了。

 

驚醒了守衛的村民。「魃逃走了。」守衛大聲喊。敲著鑼。

 

他們跑,從穀倉跑下來,跑向村外。

 

村人也跑,從屋子跑出來,跑向他們。一些人抓住魃。一些抓住共工,把他拉開。

 

         ●

 

放開我。你們這些無知的人。

  

怎麼能阻止我去希望,去看,去想像,有比你們這些,比這一切都更亮更光明的……

 

被男人們押住的魃,掙扎著仰起臉,朝向黎明前的天空。

 

天亮了。

  

在她視線的方向,出現了一輪太陽。

 

不是從東方緩緩升起,是忽然出現的。忽然就在天空的中央了。就好像是為了回應她,憑空生出來的。

 

另一邊,東方的天空已經破曉。金色光芒從地平線升起。日出了。

 

「兩個太陽!」村民陷入極端的恐怖。「太陽變成兩個了!」

 

本來貪睡還沒起床的,這時都從屋裡跑出來。哭泣,號叫,頓腳,捶地,祈禱,咒罵,同時發生。

 

咒罵的最多。

 

「妖女啊!」

 

「鬼啊!」

 

妖怪啊,鬼物啊,人被自己說出的名詞嚇阻了。男人不敢再來抓她。

 

但可以趕她。「不能留她在這裡。把她趕出村子。」男人跑去拿了農具來。害怕的時候,特別需要工具。

 

「鬼才想留在這裡。」魃撂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走了。

 

共工遠遠看著她離去。她唯一的朋友共工。

 

她沒有想到要回頭。沒想到要對他揮揮手。

 

         ●

 

天上下來的天女,幫黃帝打贏蚩尤,現在無家可歸。

 

「我要回家。家在天上。我要找黃帝,教他想辦法。他得想辦法。」

 

從一個村子,到另一個村子。黃帝不在。

 

有的村子留她住下。過一陣子,也趕她走。因為她到了之後,都鬧旱災。

 

她從天上下凡的天女,變成不祥的女人,旱災女人,乾旱女。

 

但,同時有個預言流傳開了:收留魃的地方,會有享不盡的福報。

 

相信預言的村子留她。開始鬧乾旱他們又說:「有福報,沒命享,有什麼用?」又趕魃走。

 

魃流浪,吃了很多苦。露宿荒野的時候越來越多。

 

絕望孤單的時候,只有太陽不讓她失望。每天升起,落下。總是光明。總是溫暖。

 

即使夜裡她也想看到太陽。

 

心裡好像有一個照不亮的黑洞,空空地,讓她難受。但只要太陽出來,照在身上,她就會好一點,暖一點。

 

當她幾乎像太陽那樣熱烈盼望著太陽出現,天空便真的多出個太陽。

 

不知不覺,已經有九個太陽。

 

         ●

 

到最後連魃都覺得,實在太熱了。

 

她吃不下東西,拖著腳步,沒有目標地走,四周找不到一處陰涼的地方。

 

九個太陽從九個方向照亮。這已經是個沒有影子的世界。

 

「哪裡都一樣,反正,沒有一個地方……」這麼熱的天,心冷卻沒有消失過。

 

她走過的路,土地都裂開了。她也沒注意,只是走。

 

心裡的洞也還是黑。更黑。

 

第十個太陽出現。魃再也支撐不住,倒下了。

 

         ●

 

十個太陽下山。一個月亮升起。

 

魃的身體底下,她的影子爬起來,看看自己。嗯,有點暗淡,不過還行。

 

白天,大地上幾乎沒有影子了。但晚上又是另一回事。

 

影子有影子方便的地方,因為啊,影子很容易跟其他影子連成一氣喔。

  

再不同的人,長得最美的和最醜的,身分最高的和最低的,影子都可以連在一起。

 

影子爬起來,跳進樹的影子。樹的影子連到山的影子。山的影子連山谷裡莊稼的影子。莊稼的影子隨夜風吹動莊稼的波浪搖晃,搖搖搖,搖到村子籬舍的影子上,融進村口的狗的影子,進入農舍,經過家畜的影子,進到四周蹲著的村屋的影子、屋裡睡著的人影子……

 

抵達一個叫叔均的人的夢裡頭。

 

         ●

 

黃帝的孫子叔均起了個大早,領著幾個村民,按夢兆找到了魃。

 

晚上在營火邊,村裡開了大會。

 

叔均主張讓魃留下,養好身體。

 

「可是,乾旱已經很嚴重了。」有人說。「已經有十個太陽,萬一繼續增加……」

 

「如果太陽還會增加,不管魃是不是在這裡,都一樣。」叔均說。「我們會被太陽照到,別村也是,哪裡都一樣。」

 

騷動拂過人群,像風梳過稻子。

 

「說得也是。既然這樣,沒理由見死不救了。」

 

「至少心安理得。」

  

「對啊,怎麼能把人丟在荒野裡?這種虧心事,做不來的。」

 

「太陽不會忍心這麼烤我們的啦。天氣很快就會變涼的。」

 

那晚的村民大會過後沒多久,東方有個人叫后羿,用箭射穿了太陽。

 

村民不知道后羿是誰,他的事蹟也還沒傳到這半邊的土地上來。某一天村民醒來,發現仍舊是一個太陽升起。他們笑了。一切都很自然。

 

少了九個太陽,一下子感覺到冷。已經是冬天了。

 

(上)

 

【2010/12/26 聯合報】
 
 http://udn.com/news/READING/X5/6055984.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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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想:

意識型態的可怕,在於把思想從多元侷限於一元,整個世界瞬間成了非黑即白的絕對「對立」。不是朋友,便是敵人。殊不知,敵人的敵人,有時反而會成為自己的盟友。即使在消滅敵人後,那個敵人的敵人有可能成為自己最大的敵人。近日教到王安石變法,看著宋代的黨爭誤國,再回頭來看看現在的政治發展,著實令人感嘆不已。渺小的個人吶,在龍應台揭露二戰時期的小人物情況之後,依然只是社會國家機器中的渺小個人。好無奈,不是嗎?

 

P.S.1.「政治,是眾人的事。」這是我在公民課學到的一句話,巧的是無名「公共議題」的分類,正好位於「政治」類下。眾人的事,果然很「政治」。

 

P.S.2.下文中所述之「民進黨」,我覺得根本就可以直接代換為「國民黨」「台聯黨」等其他大黨。唉,都一樣啦!

 

碧人99.9.14

 


【聯合報╱戴定國】

 

楊秋興脫黨參選後,綠營的抨擊、抹黑紛至沓來。他說,過去扣人「賣台」的帽子,現在反被人扣,才體會到意識形態的可怕。

 

意識形態是一種頑固的東西,唯有大智慧之人始能自覺掙脫。民進黨受縛於深綠,即使有不同認知,也多不表露。楊秋興脫黨後表示,大陸經濟崛起是不爭的事實,民進黨有必要修正心態,不應再以兩岸敵對做無謂對抗。這些「常識性」的認知,為何至今才了然?

 

楊秋興坦言,很多想法早就存在心裡,只是受民進黨的「框限」,沒有講出來。他更說,「十多年前喊台灣中國,一邊一國,喊得很爽,但現在要喊給誰聽?這就是改變,要務實一點。」然而,為何直到選舉分裂,才感到務實的必要?

 

藍綠糾葛數十年,對台灣經濟影響深遠。政治人物無法心口如一,身處綠營而身不由己,是政治常態。此際說出內心想法,則是一葉知秋。

 

民進黨意識形態的框架,說明了「黨意」高於「民意」,黨內還有多少人受制框限?其實,綠營批評楊秋興「轉向」,也反襯了自己的盲點。民進黨內,有往來大陸經商者,有本人或親屬在中國攻讀學位者,也有縣市長一面批馬傾中、卻一面親自率團前往招商者。

 

若干民進黨人內心或許另有想法,卻囿於政黨意識形態之限,只能做不能說。選舉政治使個人不得不依附政黨,被迫選擇聽從集體指令;楊秋興受人詬病之處在於:他是為理念而退黨,或為參選而改變理念,已經模糊了。

 

無論如何,楊秋興的轉向,畢竟是務實的。綠營許多人原本追求的是民主自由,後來卻被陳水扁的貪瀆投機台獨意識形態綁架,他們要如何走出自己的冷戰時代,才是更重要的事。

 
【2010/08/16 聯合報】
 
http://www.udn.com/2010/8/16/NEWS/OPINION/X1/5788137.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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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就很喜歡聯副文學遊藝場的徵文。之前沒有勇氣也沒有時間去寫,但這次的 徵文很短,只有五行,對象也具體,讓我興起嘗試的興趣。所以,我就寫了,花了十分鐘不到,(至於會不會上呢?只能留待評審青睞了。)然後,我投稿了,可惜 因為無線網路超級不穩定,反倒又花了十分鐘才成功上傳。還記得之前在上〈錯誤〉時有給學生練習感官的仿作,許多人寫的挺不錯的。所以,大家何妨試試?反正 他不限投稿篇數嘛!大家來寫詩吧~
 
碧人

 
 

 
徵求適合 寫在便利貼上的「告白詩」,每首告白詩行數限制5行內,分為「對人的告白」和「對物的告白」二組, 請直接在欲投稿組別的示範作之下,以「回應」(留言)的方式貼文投稿,貼文主旨即為標題(標題自訂),文末請附上e-mail信箱。每人不 限投稿篇數。徵稿期間即日起至6月15日24:00止,此後貼出的稿件不列入評選。7月下旬公布優勝名單,作品將刊於聯副。
 
 
詩人示範作:
 

〈原子筆〉◎路寒袖

 

你的心室雖小

但心事卻很多

叼叼絮絮的四處述說

即使我私密的口袋

都留有你隱喻的交代

 

〈給李清照〉◎陳義芝

 

起初是一團光

冰上著火

紫藍綠升起黃橙紅

一人在時間的天邊

我夢見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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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在於,若只是盲目的藏書萬卷,卻連翻開的動力都沒有的話,那也只不過是汗牛充棟、附庸風雅而已。不過長期來講,藏書萬卷的確是好事。畢竟以我的親身經驗來說的確是如此。增進閱讀習慣的基本原則,就是要小孩習慣書籍的存在,進而讓他在無事可做之餘,自然而然的去翻閱書本。久而久之,耳濡目染,習焉而不察,閱讀習慣不需強迫即自然養成
 


 
醒報新聞網  2010/4/16  
 

【台灣醒報記者莊瑞萌報導】書中自有黃金屋,古老智慧告訴我們讀書的好處,老祖宗 的智慧格言經過數千年之後,對現代人依然管用。根據美國一所大學分析全球27國家超過7萬名學生後發現,家中藏書越多,學童接受教育的時間較沒有藏書習慣 的家庭學生為長,可見閱讀習慣的確會影響日後的學習。

 

美國內華達大學研究了27個國家,73000名學生就讀時間長短後發現,來自於家中有 藏書的學生,大學畢業的比率比家中沒有藏書的孩子多出20%,另外,家中藏書量若超過500冊以上,學童受教育期間平均多出3.2年,顯示家中藏書多寡, 與孩子將來受教育的期間長短有關。

 

不過研究人員也發現,每個「家庭收入的多寡」才是影響孩子受教育時間長短的原因之一,而且世界各國皆然。內華達大學研究人員麥坎舉例表示,「位於亞洲的中國,家庭藏書超過500冊以上的家庭,孩童接受教育時間比沒有的家庭學童平均多出6.6年,在美國同樣的情 形,則多出2.4年」。因此研究人員推論說,不管國家的經濟條件、政治制度或文化如何,「閱讀與教育之間緊密相連」,而且從小養成閱讀習 慣,的確是往後發展的基礎。這份研究報告同時刊登於《Research in Social Stratification and Mobility》期刊。

  

http://tw.news.yahoo.com/article/url/d/a/100416/115/2410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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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葉子妹】 2010.03.20 03:42 am
 
基本成分:至少兩個人、至少多於「半句多」。
 
話題成分:
 
1.社交型:敘舊、交換近況、交流工作資訊、打探朋友。
2.難擋型:好漢提當年勇、男人憶當兵、女人聊瘦身、媽媽吹噓小孩、饕客談美食、星座迷分析朋友、太太抱怨老公、老人開講養生、貴婦炫耀戰利品。
3.是非型:共同親友、長官的八卦、內幕、壞話。
4.加料型:新聞、影劇八卦、名人軼事、新鮮笑話。
5.極端型:政治。同顏色者可痛快使用。不同顏色者切勿冒險使用。
6.打混型:酒肉朋友及男女朋友沒有話題也能混很久。
 
使用說明:
 
1.發問、傾聽是美德。
2.拿他人祕密製造高潮是缺德。
3.口才好者能忍住滔滔不絕、口才爛者能見話題不好就收,都是道德。
4.安慰、鼓勵,一鼻孔出氣;分析、提點,當狗頭軍師,都是做朋友的道理。
5.記住避免踩到對方的地雷話題,是做朋友的智慧。
 
特殊技巧:
 
1.串場、炒熱氣氛,或適時幫聊天做愉快的ending,需要社交才華。
2.面對無趣話題,如何轉移話題,或是尿遁、電話遁,需要熟練才能生巧。
 
注意事項:
 
1.面對面聊天,請小心自己與別人的口水。
2.手機或電話聊天,旁若有人宜長話短說;旁若是無人,勿忘高通話費;不在意費用?那……祝您聊天愉快!
 
【2010/03/20 聯合報】http://udn.com/NEWS/READING/X4/5486475.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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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繽紛心情版╱神小風】   2010.03.19 03:46 am
 
「魚乾女」這個詞源自於一部日本漫畫《螢之光》,改編成日劇之後開始流行起來。除了因為劇情有趣之外,我想最重要的還是許多女孩看見女主角的生活方式,都心有戚戚焉吧,至少我看到的當下在心底不斷吶喊:「天呀!這不就是在說我嗎!」
 
日劇裡的女主角每天都打扮得光鮮亮麗去上班,可是下班回到家後卻完全不修邊幅,只想一個人舒服的過生活就好,家中更亂得像垃圾場一樣,懶得交際應酬更懶得談戀愛,簡直就像一條毫無滋潤的魚乾一樣,所以被稱之為「魚乾女」。
 
同樣身為「魚乾女」的我,活了二十幾年,從來不覺得自己的生活方式有什麼不對,每天上課下課很累,光搞定一大堆報告作業就得費一番功夫,因此回到家就只想睡覺,放假當然要拿來看電視和漫畫啊!朋友約喝下午茶或一起逛街?這也太麻煩了吧!茶在家裡自己泡就好,逛街腿還會痠,而且現在網路這麼發達,動動手指東西就送來了,就算一整天不出門也沒有關係。
 
朋友看不過去,終於忍不住出聲提醒:「每天窩在家裡,不認識新朋友也就算了,這樣連桃花也不會有,難道你不想交男朋友嗎?」單身已久的我,是很想談個戀愛沒錯啦,可是如果去聯誼還要大費周章的打扮想話題,光想到就累人。就算真的交到了男朋友,還要排時間約會,生日或情人節得花心思準備禮物,如果吵架了要想辦法和好,以及隨時可能會發生的各種狀況……我忍不住抱著棉被嘆了口氣,想到要做這些麻煩事,還不如窩在家裡打滾有趣輕鬆得多!
 
現在提到「魚乾女」,往往都是負面的意思,好像就是懶惰又沒人要的女生,只能躲在家裡讓自己發霉。我忍不住要大聲澄清,魚乾只不過是一種生活方式而已,只要自己開心,就算是一條魚乾也可以好好過日子!
 
【2010/03/19 聯合報】http://udn.com/NEWS/READING/X4/5484217.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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